本帖最后由 梦m 于 2014-5-21 20:57 编辑
“启荆蛮,倡敦睦,让王逊位无人堪匹;开伯渎,教农桑,立国兴邦有口皆碑。”在无锡梅村牌楼两旁的石柱上写着这样一幅楹联,这幅楹联中颂扬的是周太王的长子吴国的创始人泰伯。就是这位吴泰伯,开启了苏南地区2000多年植桑养蚕的历史。
与故乡的其他树种相比,惟有桑树会令我想起衣食艰难。
家乡的桑树属于新式栽法,桑枝矮壮浓密,根部拳曲纠结。桑林都在沿河一带,村村户户都种在一起,连绵数里,望不到头。
乐府诗说,“蚕生正三月,春桑正含绿。”清明过后,桑树初发芽舒叶,毛茸茸的,金黄娇嫩,稍稍碰触就会掉落。因此,此时的桑园小孩子一般不许进的。妇女们提篮采新桑,叫做“小口叶”,专门喂乌毛蚕。
母亲在蚕匾里铺好蚕用油纸,把蚕子放上去,用点灯和生炉子的方式将蚕室升温,两天时光,乌毛蚕就孵出来了,拿一根鹅毛轻轻把它从油纸上掸下,移在小匾里,铺上细纱网,撒一薄层剪得很细的小口叶,每天要扫除蚕沙。每眠一次就把蚕分一分,三眠时就可以从小匾移到大匾了。
我们这里对蚕叫蚕宝宝。这个宝宝真的是娇贵的很,食湿桑叶会死掉,温度低了不肯长大,被苍蝇叮咬后会搭烂茧子,所以,蚕室里要挂温度表钉纱窗装纱门。遇到下雨天,还要把采下的湿桑叶摊在整间屋的塑料纸上,吊扇弱档开着,我听从母亲的吩咐,时不时把桑叶翻翻身。
母亲把蚕沙挑到秧田垄头,还经常在蚕沙里捡起遗漏的蚕宝宝,随手安置在衣摆往回走,到家时那蚕慢慢爬到胸前肩头了。这份慎重,好比时下城里人对待宠物。 也有谁家把生病的蚕倒路边田头,雪白的蚕宝宝满地乱爬,叫人看了怵目惊心。
大眠时,早已被母亲掐了嫩头的桑树,余下的叶子长得宽大肥厚,桑葚也成熟了。
李白的《子夜吴歌》云:“蚕饥妾欲去,五马莫留连。”自古如此,把蚕喂饱是养蚕人的头等大事。母亲养两张蚕子,大眠时可分得几十大匾,喂桑叶要大捧大捧铺上去。父亲在单位请了忙假,用桑剪把桑枝擦根剪下,成捆成捆扛回家。放学后的我一进家门就乖乖地放下书包,搬个凳子,凑着藤篮,和妈妈奶奶一起摘桑叶。村里每户蚕户也都如此,大人小孩起上阵,摘叶喂蚕,夜里也要起来喂蚕,于是三餐茶饭都草草而就了。
养蚕最怕桑叶长势不好。有的人家蚕到大眠了,自家桑叶却不够了,那是急得要命的,大家就会一起想法帮忙。村东四奶奶家就有一次,四奶奶急得要命,骂着撵着四爷爷出去找桑叶,后来还是村委出面联系到了苏北地区的大桑园,才得以解决了这个燃眉之急。
蚕大忙时一般正值五月,青涩的桃杏缀满了枝叶间,新竹已经上了屋檐,布谷鸟叫,声音有时就在近村处,有时又那样渺远。青天白日里,阳光潋滟得像有生命,墙根路侧到处都弥漫着蚕沙的气息,家家的门都是虚掩的,门里传出像风雨一般的蚕食之声。
村子里非常静,庭院门口没有了来往闲谈之况,偶尔碰面也只询问蚕事的好坏。
收茧的日子,父亲骑自行车载去茧行卖,回家后向母亲汇报茧价。数着一张张钞票,两人欣慰而笑,一个多月来的辛苦繁忙总算得以回报了。
隔几天,母亲就会带我去镇上买新衣服,算是这段时间我懂事帮忙的酬劳。
而每年此时添置的新衣服与那些桑树一样,会让小小年纪的我体会到人生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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