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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回和老公回婆家,先乘巴士二小时,然后步入山路,走不多远,需上竹排过一条浅浅而清澈的小河,然后在山路上约摸盘旋行走再二小时,才会远远的看见家中的那座红砖青瓦房。
老家的亲戚基本上不认得,大嫂的妹妹倒有点印象,叫春香,在婆婆的葬礼上见到过。很精明的一位农村女人,农闲时走村窜户的卖些水果,收些鸡蛋,据说是很会过日子的能人。
春香很瘦,头发草草的用一根绿色皮筋束在脑后,额前脑后有几缕乱发随风摇曳。眼睛很大,看人时眼珠在眼眶里咕噜乱转,分不清质地的衣赏垮垮的套在身上,远远的看过去,似乎人只是钻进了一个套子里,拎着脑袋就可以完整的被提溜出来。
很久以前闲谝时,听婆婆说,分家时春香来给大嫂助阵,跟着婆婆上上下下,一步不拉,婆婆只不过拿了几把汤匙,她的眼睛几乎就要伸出钩子来抢回去,警惕性相当高。婆婆的口气愤愤的,以她老人家一向能包容万事的胸襟,非到极限是很难有这种表情的。
老家距县城很远,我的家并不太好找。春香时不时的来,第一次来的时候因为脑海里没印象,她自报家门才想起来的。春香一般是踏着饭点来,有时还带着一位两位同伴,说是进货顺道来看看大兄弟。每回,菜刚端上桌,来客了,没办法,只好自己不吃或少吃,有时候不得不重新另做。
春香有一儿一女,都大了,喜事接二连三的来。嫁女儿,很盛情的送来请柬,请我们全家去吃杯薄酒。我问老公她家在哪?说,不远,翻三座大山,过二条河,再走四小时山路就到了。
随后儿子结婚,春香又送来请柬一张,最让我受宠若惊那次,捎来一袋小小的瘪瘪的苹果,估计是她卖剩下嫌丢了可惜,巴巴送来给我们尝鲜的。苹果丢墙角很久没人吃,最后不惜暴殄天物,被我一家伙扔垃圾堆里去了。紧接着,瓜熟蒂落春香媳妇有喜了,孙子满月,孙子周岁,她都很热情的将子孙万代这种绵延不绝的喜悦一再的与我们分享……
那一次也是好不容易逮个功夫溜回家来,想着俺家公主在学校总是吃忆苦思甜的饭,想好好让她尝尝资本主义小姐拽味儿,争分夺秒的弄几个她喜欢吃的菜,掐表,意欲赶在她放学的铃声响起之前送到……
正在厨房忙活,忽听房里有人说话,吓一跳,跑出来一看,春香来了,还带着她刚会走路的孙子。我烦燥的看了她一眼,恨不得敲自己两下,自己进来时竟然忘了锁门,那个悔。
拿了两包喝喜酒时带回来的喜糖给小孩,春香喜孜孜的接过来,抱着小孩教说话:“叫奶奶,小奶奶。”我靠,差点没晕死,陡然间辈分涨这么快,娘家里最高称谓也只是小姨小姑,怎么到婆家这几年就老成奶奶了,小奶奶也还是拄着棍瘪着嘴的老太婆嘛。我皮笑肉不笑的夸奖,“真乖,真聪明能干。”春香说她是来接出外打工回来的媳妇的,今天夜里的火车,1点半到。
我一听头马上有点大,这么说,吃了中饭管晚饭,外带铺床叠被给她孙子泡牛奶?那岂不要俺们全家陪她到半夜,然后还要爬起来给她媳妇儿准备接风宴?那是我老爸老哥老姐回来的待遇啊,且不说老爸一直扶持俺这贫下中农,俺那哥姐拿我当宝贝捧着,要啥给啥,就是那几十年血浓于水的亲情也让我无怨无悔啊……这个春香是何人,她跟我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我没搭腔,只把眼皮子套拉下来。然后面无表情的说:我马上要出去给女儿送饭。春香似乎没听懂,还一个劲的和孙子嬉闹,看了看表,我又重复一遍,没有反应,他奶奶的。
还真不信这个邪,我咬着牙,笑呤呤的站在客厅里看着那小孩没脱鞋的脚,在光洁的地板上留下一串串小小的泥脚印,并不断往四周扩大延伸。
千钧一发之际,老公回来了,听着屋外面一阵摩托车轰鸣,窃喜。跑出去迎接,“快点,你春香姐要找咱嫂子,你找个麻木把她送去。”侄儿在县一中,大嫂正在这给儿子媳妇带小孩。三个大人一个小孩挤在一间屋里,条件很艰苦,可饭还是有得吃嘛。再说是春香是她一奶同胞亲妹妹,何必舍亲求远跑我这来把自个亲姐生份了呢?远是远了点,在郊区,可三轮的钱我出,我慷慨我大方我乐意友情赞助!
老公屁颠颠跑到外面找辆麻木进来,春香尴尬的抱着孙子和我告别,然后上车。我冲她挥手,微笑,“春香姐,以后常来玩啊。”
看表,赶紧的走,俺公主放学的时间就要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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