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婴宁 于 2014-9-14 23:11 编辑
星期一
文/婴宁 穆家庄是乡下的乡下,地理偏僻,再往西走上半天,便出省界。庄里拢共百户人家,姓氏繁杂,姓顾,姓黄,姓唐,还有姓钮的,独没有姓穆的。此地不曾出过什么人物,也未发生轰轰烈烈之事,唯一热闹一阵的大概就是知识青年响应国家号召,扎根农村干革命。再然后就是那知识青年走后不久,黄家未婚姑娘生下一女之事了。
黄家姑娘生下的小女取名细萍,家人潦草地将这对母女嫁给几十里开外的老鳏夫。婚后不久,黄家姑娘就精神失常,熬了三年,死了。细萍被送回穆家庄,顾家收留之。 顾家有两儿,大儿庆华八岁,小儿庆中五岁。庄人说这个童养媳生意做得,怎么配都中。
细萍人如其名,细胳膊细腿,人倒机灵,自四五岁便在灶旁烧火,再大些上锅做饭、喂养桑蚕,唯一不讨人喜的原因是嘴笨。有外人当着顾母面,手指顾母问细萍:“这是谁呀?”细萍脸红耳赤,结结巴巴半天才答:“这是姆妈。”外人揶揄顾母,到底不是亲生的,叫得这般勉强。顾母笑着圆场,人去后给细萍脸色,活儿慢些,会挨点打。 庆华性格温顺,初中毕业后随顾父一起从外面捣鼓黄沙、水泥、沙子,用船走水道运回庄里,贩于需要建房人家。他下船后一般先去见顾母,然后从口袋掏出扎头红飘带或者一二颗糖给细萍。一来二去,庄人就把细萍拉郎配给庆华,言语间经常拿二人说笑。 庆中生得俊,念得好书,写得好字,素日里最爱干的事就是寻细萍开心,或捉只青蛙放细萍怀里,或甩条小蛇至细萍脚边,或看细萍路过下绊子,细萍不是惊叫就是被吓哭。徜有外孩骂细萍“私生子”“野种”时,庆中倒是冲上去就打,时尔挂彩。
穆家庄公路开建,顾父生意下滑,借债买了拖拉机接先前营生,顾母便要细萍下了学校替家做事。庆华虽不吱声,但背向母亲。庆中据理力争,威胁顾母若细萍不读书,自己也不去读书。如此闹了几次,顾母不再提此事。
庆中考上重点高中那年,顾父和庆华连人带车一起翻落下水,庆华年青无碍事,顾父却折了一条腿。之后,债主、货主一起上门讨钱。顾母看着顾父断腿,看看即将长大成人的两儿,再看看坐在家中的讨钱人,刚要斥责细萍不懂招呼,一阵心慌意乱,喉咙处气血翻涌,送医院不久便不治身亡。
细萍尖细的声音哭得庄人断肠,都说这孩子没福分。细萍坚决辍学,入了镇上刚兴办的纺织厂做工,家务活自然落她一人头上。
庆华接替父亲,把入水的拖拉机重新修检完整。顾父待人厚道,平时攒下不少客缘,庆华一时间倒也能维持生计,之后和细萍一起慢慢还清欠款。两年后,庆华将拖拉机换成卡车,不仅能供庆中读书,还略有盈余。庆中突然长大,不再与细萍打闹,他眼光余尾时不时扫过细萍隆起的柔软,看细萍的眼睛多了几份情意。庆华看在眼里,有意无意地与细萍保持距离,只要庆中在场,他总是悄悄离开。
庆中考上大学,庆华喝醉,醉后找细萍,睡在细萍的怀里自顾自地流着泪说着话,庆中的心似乎猛地醒了。
运输生意越来越好,庆华先是在镇上租个门脸接活,后去市里揽生意,过年时带回一衣着鲜亮、眉眼浓烈的女子,之后结婚,生子。庆中大学毕业后入职台企,干至中层,与大学同学缔结良缘。
再年,庆华离婚,净身出户,只身飘在外,不论顾父怎么劝说,都不肯回家。
细萍还在纺织厂做工,顾父托人说媒,谈了几个,无果。一晃,细萍就四十了,婚事左右不成,倒成了车间主任。而穆家庄此时已开发成联结两省要衢重镇。 一日,顾父告诉细萍,庆华大概下个星期一回来。由庆中投资,兄弟俩联办物流公司。
细萍听后,心如芜蔓青草,几晚翻来覆去,但这与之前所经历的漫长相比,实在不算什么。她想:在圣经里,上帝用七天创造世界,星期一亚当和夏娃偷吃禁果,星期七罪孽生长,直到下星期的星期一,人们才能将自己清洗和救赎。
下个星期一,让细萍心底透着鲜亮。她满心欢喜,热切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