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认识他的时候,她告诉他喜欢吃土豆丝。喜欢吃那种一刀刀细细切来的土豆丝,放在凉水中一浸冲掉那些糊,炒勺里的油烧热,放上八角、花椒、葱花、姜末,呛了锅,香味炸开,倒上醋再放上土豆丝,颠两下炒勺,再放上青椒丝,关了火再放蒜片。
他说:我做给你吃好不好?
他们两个找了个小小的一室一厅住在了一起。最初他笨手笨脚的捉不住刀下的土豆,一刀下去粗的像筷子,细的又像发丝。一锅土豆有半生的也有软如土豆泥的。看他忙得一头汗,看他用探询的目光望着她。她夹起一筷子“土豆条”总会深吸一口气,叹道:呃~,真香!总是大口大口的吃下。
冬天总是那么寒冷和漫长,出租屋的电费又贵的惊人。晚上,她瑟缩在被子里直喊冷。他买来暖水袋给她暖被子。他把自己的被子搭过来,她抱着暖水袋干脆钻进他的怀里。醒来,她的鼻尖上冒着微汗,而他在响亮的一声接一声的打喷嚏。
母亲又打电话催她回家去相亲,说对方是公务员,有房有车。
那时候,她老在夜里犯急性肠胃炎,一次次往洗手间里跑,上吐下泻。他说送她去医院。她从小害怕打针吃药,她说给我倒杯热水喝吧。他就整夜把她揽在怀里,给她揉肚子。
每天傍晚他还是放下包就去厨房炒土豆丝。他的土豆丝越切越细,火候越来越好。她有一天却发了脾气说:这种破菜吃得我倒胃口!他问:那你想吃啥?我给你做去。她说:我想吃水饺。他说:我去超市买速冻水饺。她说:我要吃你亲手做的。他说:我不会。她问:那你会干啥?
她随手把土豆丝从桌子上划拉到地上,盘子碎了,土豆丝撒了一地。
这样争吵的日子一旦开始,就成了习惯。他买来面粉,买来菜,学着包水饺。掀开锅盖面对一锅馄饨样的水饺,她摔门而去。
那天,很晚了,她回家。她打开客厅里的灯,发现他蜷缩在沙发上。他抬起头,沙哑着嗓子问她:你到底想怎么样?她说:我想买房我想开车我想住有暖气的大房子!她一口气喊完这些话,憋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说:去找你的公务员去!给我滚!
她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拖着大箱子离开。她回过头看楼上时,屋里的灯已经灭了。
坐在返家的绿皮火车上,她从包里拿出一张诊断书,打开车窗,那张诊断书就被风吹到了车后,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两年后,他带着新的女朋友上街遇到她的旧同事。打了个招呼。同事走远了,他忽然追上去问她同事:她还在那里上班吗?同事说:她在去年就去世了,直肠癌,单位体检,查出来时已经是晚期了。
他一下愣在那里,像个孩子一样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