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一事无成。他完全没有写作的经验,却突发奇想,跑到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方,打算去“采风”。其实,他是去“躲风”。逃避是他最无可奈何的选择,家里那位令他焦头烂额的老婆和即将崩溃的婚姻,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心理恐慌。
作为一个中年人,他悲哀的发现自己面对着那么多无法控制的因素——婚姻、儿女、家庭、情感、事业、责任、命运,甚至还有自己。虽然,这些都是普遍性的社会恐慌,但他一味逃避的结果只能是加重自己的恐慌,他对现实无比绝望,将自己称为一个中年阳痿的人。
一天深夜,他偷了一辆小汽车,狂奔了一千公里,停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小镇上,为自己寻找一个暂时的栖息之地。但他似乎忘了,作为一个一事无成的中年男人,他没有职业,没有朋友,没有谋生的技能,走投无路时只好出卖自己那并不雄厚的本钱,这是既无可奈何,又顺理成章的事。他反正信誓旦旦要写书,就把这些权当体验生活了。他在竭力寻找题材的同时,将自己溶入了他的书中。习惯性的放荡生活,他和他的经历都衍化为书的内容。他面对命运的嘲弄,既尝到了一些新鲜,又深深体味到一种对无法支配的命运的深刻绝望。
他的钱包瘪瘪的,只能借宿在肮脏的小旅馆里,身份证明也不翼而飞,还被在那儿接客的末流妓女耍了一回,挨了一顿胖揍,这一切都让他的心理更加失望,从一个失望跑到另一个失望里来,恐慌并没有减少,正常的人会反思:我究竟要什么,我要往哪里去?
可他没有反思的机会了,或者说给他的反思机会是微乎其微的。他已经中年了,牛郎这种活儿是得性欲旺盛、身强体壮的年轻人来干的,他要充分挖掘自己的潜力,身板不行就练,脑筋不灵就学,经验不够就不断地累积,这就好比在呛水中学习游泳一样。
他的运气很好,来找他的第一位客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刚刚入行的雏儿,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总归能凑合着用用。事后,客人对他十分满意,而且还帮助他缓解压力,告诉他许多经验。或许是男人越老越吃香,他很快就在这行里小有名气。这很可能让他对自己又有了信心,看着自己的定妆照,他甚至都认为自己还真是这块料。
虽然,他始终认为自己操起皮肉生涯只是营生的一种手段而已,与生活本身还是有区别的,却最终不得不从前者滑倒了后者。虽然,这个过程的演化是缓慢地、甚至带有抵触和反复的。
有一次,一个顾客叫他去家里,可家里的男主人还在家,女主人希望他和他的丈夫一同参加,玩三人性游戏。这让他很不适应,他拒绝了,这时他心里起码还有一个观念,即使是工作,即使为挣钱,即使自己不用付出感情,对于自己不喜欢的还是要一律抵制。但是,他很快就发现即便如此,在某些人的眼里自己仍然不算个东西。比如,几天后的一次应召,他进屋就脱了个精光,笔直的立在那儿,静静地等待老女人发号施令,以便摆出各种姿势尽情地取悦她,但那个老女人一边仔细端详着他的胴体,一边不急不慢的说,雇他来是仅仅是为了陪自己赴约会,做一做样子而已;还有一次,女客人和自己的老公打起来了,他见义勇为,女客人却说:一边去,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男妓而已,也敢管我们的家事!
人到中年就是这种活法吗?他逐渐对这样的工作产生了厌倦和疑虑。他觉得,操起皮肉生涯只会让自己成为爱情的牺牲品,或成为别人爱情的牺牲品,两面不讨好。他已经被挤到一条路上,那就是重新开始自己的爱情。
谢天谢地,总算有一个女人,年轻、美丽、出手阔绰,对他一往情深。他不仅想入非非,对未来充满了美好幻想。这时,女人的丈夫找上门来殴打了他。丈夫走后,女人止不住的安慰他,哄着他,说要结婚。但是,他知道自己要的是稳定的爱情,而不是要面对争吵和各种不安定的因素,如果是这样,还不如回到家乡去面对老婆好了,他对她的“爱情”产生了怀疑。正好在这个时候,这个中年男人必须要面对一件重要事情的时候—他阳痿了。他对她说:“我已经毁了一个女人的生活,我不想也毁了你!”这句脱口而出,语带双关的话,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性能力已经不行了,而且,自己的精神也开始阳痿了。
之后,他抛开一切私心杂念,开启男妓之路,做一个真正正正的婊子。他开始吃药,想立竿见影地缓解生理阳痿,但越是这样,他的精神阳痿就越突出,从这时开始,他学会了卑躬屈膝,他甚至去找自己不喜欢的人,乞求她给自己一点药,更严重的是,他开始撒谎和死皮赖脸。当初,和那个深爱他的女人爱的死去活来是他重新生活的惟一途径。但是现在,为了和顾客做爱,他开始往家里带人,把深爱他的女人撵到大街上。有时候他还睡在顾客那里,彻夜不归,给自己破坏行规找借口。那个深爱他的女人也忍无可忍,愤怒的斥责他:你已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肉体的、精神的、真正意义的婊子!一个让人切齿的男妓!
直至他面容憔悴,身体枯槁的时候,他才摆脱了男妓生涯,出版商也答应为他出书,他真的是作家了!然而,即使如此,他仍然要陪出版商的老婆睡觉。而且,要很敬业的睡,这对他倒是轻车熟路呢。毕竟,早先那一段牛郎生涯没有白混——社会身份变了,可本质却没变,他的未来又将如何呢?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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