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西风 于 2015-2-3 23:54 编辑
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可一直得到腊月二十,小学生们放了假,满街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响起,年才一下子来到了眼前。 小时候的我胆子小,并不喜欢放鞭炮,偶尔放两个也是动静不怎么大的“大地红”。这多半与我儿时性格有关,我爷爷有三个儿子,三个儿子又给他养活了四个孙子——他没有孙女,所以从小把我当个女孩儿养,我老妈也是推波助澜,给我留长发,穿各种颜色鲜艳的衣服——我现在能成为一个坚定的异性恋者,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小时候的我也文静的跟一个小女孩一样,每思及此,我老妈痛心疾首,当年那么乖巧的孩子,怎么就忽然变成了一个小流氓,我有时候也在琢磨,都说相由心生,倘若我一直乖巧下去,现在会不会是一副小白脸的样子? 所以小时候特别文静的我是不会像别的小孩一样盼着过年放鞭炮的,我盼望的是在故乡的伯父和远在另一个城市的小叔。 父亲兄弟三个,一年能碰两回面,一回是祖父寿辰,一回是过年。祖父的生日是七月初四,于是兄弟三个每半年就喝醉一次,不同的是祖父的生日他们三个顶多醉上两天,而过年,他们能醉上半个月。 腊月二十三,伯父一家四口准时来到祖父家里,他们带来的不仅有酒有肉,还有很多稀奇的玩意儿,我盼着伯父过年来家,就是盼那些稀罕玩意儿,比如说有一年,伯父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一只大公鸡,足足有十八斤,往那儿一站跟我差不多高——我发育晚,上初中了才一米三。还有一回,伯父从老家门口的湾里搞了一条乌鳢(我们这里叫黑鱼),有二十多斤。我对这两个畜生记忆颇深是因为公鸡追着啄过我,而那条黑鱼居然从洗澡盆里跳起来咬了我的手,真是人善被人欺。 伯父到家后接下来就是马不停蹄的走亲戚——我还有五个姑姑都在县城里。而他正徘徊在他各位姐姐妹妹家的饭桌上的时候,小叔就回来了。 提起我小叔,可是位响当当的人物。他是一个国企的第一批下岗工人,每次来家过年跟我们说起来不是跟市长合作了个项目就是在京郊圈了块地皮,在他那个城市,黑白两道通杀。后来这些我们都听腻了,他就说最近跟崂山一个道长拜了把兄弟。每次听他吹这样的牛,祖父总是无奈的笑着。 我愿意缠着我小叔,不仅仅因为他总是有各种惊险的故事,他还是一位很高级的业余厨子,我很羡慕他能制作出那么多看来不可思议的菜肴。很奇怪的是,他反而很少拿他最拿手的厨艺出来吹。 伯父带来的各种食材,统统都交给小叔处理。当我的哥哥弟弟们拿着鞭炮四处乱串的时候,我则静静的坐在一边看小叔料理这些食材——杀鸡杀鱼切肉过油炖制,忙忙碌碌而井然有序。他对我的影响如此深远,以至于高中退学后我第一个打算就是去学厨师,要不是老妈以死相逼,我恐怕已经成了一个成功的厨子。 酥锅和酱牛肉都需要在蜂窝煤炉上炖一夜,当祖父母都睡了,小叔和我守着炉子,拿盘子盛上些炸肉炸鱼炸山药,开一瓶酒,看着他吱的一口酒再吃两口菜,很是惬意。有一年,小叔自己喝了两口酒,笑眯眯的看着我,说:“来点?”我想了想,“来点就来点。” 结果第二天我趴在床头上吐了一天,哈哈大笑的小叔被祖母拿着擀面杖追出去好远。 忙忙活活到了年三十,包完饺子放完鞭炮,兄弟三个往桌前一坐,开喝。我们家的好酒量是祖传的,直喝到春节晚会都结束了还不散伙,每次都是小叔把他两个哥哥喝睡着了,他收拾好桌子,再开两瓶啤酒,一边看电视一边喝啤酒,守岁。第二天瞪着两个通红的眼珠子跟着伯父后边到处拜年去。 过年真正的团聚是在大年初二,那天出嫁的姑姑们回来走娘家,我爹他们兄弟三个为了伺候姐夫妹夫们,每一年都是初四初五才去岳父家。 我有五个姑姑。 我的五个姑父在各自的单位上都当点小官,自然都有点酒量。酥锅、牛肉、鱼汤……各种美味摆满了一桌子,我爹兄弟仨加上五个姑父正好凑一桌。伯父大手一挥,开喝。连襟五个大战三个舅子——当然是在酒桌上。姑父们总是喝到最后被姑姑们拽住胳膊硬塞到手里馒头,在他们的老岳父家,他们不敢对姑姑们吆五喝六,只好乖乖的吃饭。而越战越勇的以伯父为首的兄弟三人常常要意犹未尽的再喝一点。每年这场酒桌上的战役总是以舅子们的胜利告终。 初三圆年,菜还是那些菜,酒也还是那样的酒,兄弟三个就很自觉的喝少了。因为第二天伯父和小叔都要打点行装回到他们各自的城市,面对分别,他们甚至没有心情喝酒。 在看到“年味”这两个字的时候,我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童年,忽然就闻到了酥锅和酱牛肉的香味,当然,还有那悠长的酒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