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乡中学读完初中，兰香知道，她的读书生涯已经结束了。
弟学习好，好好读书，将来一定会有出息。兰香想让弟上高中，上大学，不能和自己一样，读完初中就回家种地。
秀珠说： 兰香，咱进城吧，城里遍地都是钱，你赚了钱，就可以供你弟念书了。
兰香想着弟穿着新衣服背着新书包迈进高中校园的情景，美滋滋地笑了，说：好。
两个小姐妹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玩耍，形影不离，现在又开始一起憧憬她们新的生活了。听说城里餐馆服务员穿的衣服都很漂亮；听说在城里当保姆，就可以住楼房，茅房都在屋子里；听说城里的夜晚比白天还漂亮，电灯都五光十色的。
回家和爹商量，爹看一眼坐在炕头发呆的奶奶，又看一眼趴在炕上写作业的弟，低下头说：闺女，爹委屈你啦。
兰香不觉得委屈，村里女娃子读到初中毕业的，不就秀珠她俩吗？ 爹已经尽力了，兰香知足。兰香想，等我赚到了钱，就供弟念书，给奶奶治眼睛，也让爹享享清福。
和秀珠商量好了，等帮着爹把地里的土豆都收回来，就走。爹也说了，出门在外，怎么也得带点钱，等卖了土豆，家里就有钱了。
那年秋天，山里下了一场大雨，兰香爹想赶在雨前把土豆运回来，可是，在那个斜坡上，连人带土豆一起滚进了山沟里。被人背回来的时候，仅来得及看一眼瞎眼的老娘。
爹不在了，家里的天一下子塌了，兰香哭得气噎喉堵。
弟跑过来抱着兰香嚎啕，奶奶也摸索着走向兰香：香……香……
兰香一下子清醒了，她一手握住奶奶的手，一手抚摸着弟的头说：不怕，不怕，有我呢。
兰香哭着送走了秀珠，把留了多年的辫子剪短，操起了爹天天摆弄的那些农具，单薄的身子挺得像一株倔强的小白杨。
过年的时候，秀珠回来了，给兰香弟买了个新书包，给兰香买了条围巾，还悄悄塞给兰香一百块钱。秀珠说，在城里打工，也难呢，让城里人看不起。摸着兰香不再细腻的手，姐妹俩相对流泪。
又到春天了，兰香在热心的婶子大爷的帮助下，把种子都种进了地里。村里的日子，虽操劳，也温情。渐渐适应了农妇的生活，兰香也不以为苦了。
只是有点想秀珠。秀珠已经好久没有回村了，也没听到她的消息，只是听外村从城里回来的人隐隐约约提起，秀珠有钱了。秀珠说过，等赚到了钱，她还想念书，不知道她会不会真的去念书了？
弟该上初中了，兰香卖了养了一年的猪娃，送弟去了乡中学。兰香想，我该多养两头猪了。
秀珠回来了。秀珠第一个来看了兰香，俩人坐在兰香家院子里，竟然相对无语。
许久，兰香说：城里真好，如果我爹还在，我就可以带奶奶去看眼睛了。
秀珠说，乡下有乡下的好。你好好供你弟念书，做真正的城里人，那才叫出息。
秀珠走时，悄悄留下了五千块钱。兰香把钱用手绢包好，小心地藏在了箱子底下。兰香想，要是有人帮我照顾奶奶就好了，我就可以去赚很多钱，让弟和奶奶都过上好日子。
弟上高中的时候，兰香不得不从箱子底下拿出了秀珠留下的钱，兰香想：秀珠，算我弟借你的，等他出息了，我让他加倍报答你。
兰香送弟到城里的高中念书，她想，已经三年没见秀珠了，正好可以去城里看看秀珠。秀珠说过，她打工的那家酒店叫凤舞九天，很容易找到。
城里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让兰香眼花缭乱，凤舞九天金碧辉煌的装修更是让兰香有些不知所措。凤舞九天门口的保安却很和蔼，特意走过来问：小姐，你有事吗？
兰香感激涕零，急忙问：大哥，我找个人，秀珠，秀珠是在这里上班吗？
保安疑惑地看了兰香一会儿，问：秀珠？你是她什么人？
兰香说，我是她朋友，我们一个村的。
保安扭头往回走，边走边说：不认识，我们这里没这个人，你去别处找吧。
兰香坐上了返乡的班车。班车出了城，在山路上蜗牛一样爬行。有的人下车了，又有新的人上来，大家都默不作声。
兰香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村庄和田地，有些迷惘。他们都像我一样，是回家吗？也许是，也许不是，是离家远行，前途茫茫。 |
雷达卡
发表于 2015-3-2 1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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