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过气柴禾妞 于 2015-5-31 16:37 编辑
一阵风吹来了,一群树叶落下来了。和枯枝一起,亲密地讨论着死的话题。 死于它们,曾是多么遥远的字眼啊!当它们鲜活地和阳光逗趣,和鸟儿调情的时候。而如今,它们严肃认真地,用还带点残余妩媚的眼,深情地望着枯枝。曾几何时,它们对默默无闻的枯枝也是不屑一顾的,特别是当它们调皮地要挣脱树枝的束缚想要和风私奔的时候。而此刻,它们给了枯枝最后的拥抱,匍伏在枯枝身侧,低声私语,说它们这一辈子,遇到过的最深沉最庄严的事。它们的身子是那样轻,轻得要彼此紧紧依靠,才不被风吹得东一片西一片。然而,垂死的它们是再也无力主宰自己的命运了。风终于来了,它们终于彼此呼唤着,各自魂杳杳地离开了。 它们离开了,三粒沙子原本的窃窃私语,竟被听得真切。那是三粒从水泥砖里逃跑出来的沙子。它们来自不同的地方,此刻,幸运地聚在了一起,诉说着它们的曾经。 “你的脸为什么这么黑啊?” “我从烈火里来,我是一颗石化的炭屑。烧我的是一名苦命的人,我不怨恨她。一点也不,一个孩子在她旁边,看着我在烈火里焚烧。那孩子的脸,和我的一样黑啊!我年轻时还在一节树枝里活着的时候,见过来树下捡果子的小姑娘,她的脸真白啊!那刻,那男孩用他瘦薄的小肩膀扛着一小捆柴经过她的旁边,大概他也没见过那样漂亮的白里透红的小姑娘吧,他望着她很久呢。于是那小姑娘发脾气了,对他一连串说话了:大眼睛,没良心,娶个老婆一千斤,生个娃儿叫三斤、、、、、、那个脸儿黑黑的小人儿啊,怯怯地扛起他的柴,一言不发地走了。他听不懂城里来的小姑娘说的是什么话啊,他只是一边走,一边一个劲地回过头看小姑娘脚上那一双漂亮的蓝皮靴。他母亲把我生我养我的那棵大树砍下的时候,树妈妈跟我说:娃,甭难过,那可怜的母子俩需要咱。于是我经过了烈火的洗礼。后来,经过一条小河的时候,趁那女人不小心在河岸摔了一跤的当儿,树妈妈让我从她的袋子里逃跑出来了,自那后,长年累月,我便成了沙。” “亲爱的,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有什么心事吗?”黑沙子关心地摩挲着旁边的沙子,询问着。那可是一颗美丽的沙子,透明而闪亮。那是一颗水晶石的碎屑。 “我在想,我见过的她。那时候,我附在我主人的身体里,在她的梳妆台上。我的主人是一块美丽的水晶石头。在一个月夜的晚上,主人被一个好青年送给了那位姑娘。我知道,那个青年是爱着那姑娘的,从她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爱上了她。那青年可是个俊小伙呢,只是家里清寒,母亲卖炭抚养他,他母亲又去得早。那青年的脸上,便常有忧戚腼腆的神情。那姑娘,那个可爱的人啊,也爱上了那位青年。从她在山坡上不慎摔下来,青年将她殷红的手小心地捧着,细心地包扎的时候,她就爱上了他。那个姑娘,那个漂亮的人啊,一直思念着她的人儿。她的手温柔地抚摸着我,轻轻地说:‘水晶石啊水晶石,你告诉我,他什么时候,会在山中盖上漂亮的小楼房?他说盖上的时候,我就可以住进去了。’我说能的,我拼命地大声地说一定能的,可是她听不懂我的话。我多么心疼啊,当我看见她那一双黑葡萄似的美丽的大眼睛,顷刻就蒙上了一层泪雾。后来,姑娘的母亲要她嫁给一位富家公子,她抱着我和主人,来到了江边上,我在她黯然而忧伤的注视里,我便被巨大的波浪席卷着,晕眩地翻腾着,并和主人失散了。后来,我辗转来到了这里了。唉、、、、、、” “别叹息了,我亲爱的朋友。我猜他们最终在一起了。我曾在江渚之畔,和我庞大的沙的家族生活在一起。而有一天,我们被勤劳的脚夫,一担一担地往山上挑。我们一边被挑着,一边听见扁担吱喳作响,听见沉重的脚步声,错落地响在山道上。脚夫们的汗,就飞落在我身上。一个脚夫还说:‘小嘎子,若不是为了你如花似玉的新娘子,我还要我这老命!你小子脑袋瓜子好,赚了钱了咋不在城里造个金窝窝,跑回来山沟沟里建什么小房子!’那青年有些腼腆地说:‘叔啊,她喜欢,她非常喜欢啊!’那个冬天,我可过了一段快乐时光呢。白天听他们唱山歌,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论着年轻人和他的准娘子,晚上,我就和那会唱情歌的小溪好着,它说它要带我去远方。其实我多想留下来,成为那幸福小楼的一份子呢。不过我还是选择了小溪,在一个雨夜里,我悄悄请求雨水帮忙,把我送到了小溪的怀抱中。于是,我到随小溪到了江里,又辗转来到了这里。” “我太高兴了,他们一定会幸福的!一定会的!”水晶沙子几乎要雀跃了。 “是啊,我也感动得很呢,那个可怜的孩儿长大了。”炭屑沙子也声音有些颤抖地说。 而剩下的那粒沙子,在诉说里,陷入了深深的遐思里了,也不知道它是想起了它的小溪,还是想起了江渚上那些自由自在飞翔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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