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梧桐花开 于 2015-4-4 14:19 编辑
外公的和元灯老爹的房中间隔个晒坝,房前不远是纳溪河沟,纳溪河水由北南流,终年不息。外公的房坐东朝西,元灯老爹的房也是坐东朝西。山后不远有块平坝,坝上盖了小学,叫纳溪沟小学。元灯老爹的地就在小学旁。
元灯老爹天麻麻亮就要起床,在晒坝上裹袋叶子烟,抽完再下地,天大亮了才回家做饭,吃完饭又下地。空闲时喂喂鸡,每天都有鸡下蛋。地里的活干完元灯老爹就要上山了,采草药采蘑菇。一个礼拜还要赶一次场,246去山下的纳溪乡,135走东坡的文成镇,下山的路七八里,走文成有十多里。元灯老爹赶场卖点茶豆腐,卖点草药蘑菇或鸡蛋,换回钱来卖点肉和日用品。
我去过三次外公家,其实这是我爱人的外公,我的外公远在北方早走了,我没见过我的外公。
前两次是看外公,第三次是给外公扫墓。第一次去外公家是十多年前的事,记得是腊月25左右要过年了,晚饭叫元灯老爹在家吃的饭,元灯老爹是个随和的人,比外公大两岁。外婆走了,儿女都出山了,就外公在山上,外公去过城里,不习惯。元灯老爹一直是一个人过,莫儿莫女,农村叫五保户,每月有20斤供应粮,七十岁后还发18元生活补贴,元灯老爹勤劳,又会手艺,衣食到是无忧。
我第二次去看外公,和元灯老爹赶了文成场,元灯老爹背了夹背篓,背篓上摊块木板,木板上是元灯老爹做的茶豆腐,背篓里还有草药蘑菇,那时元灯老爹七十多了,身子硬朗得很,我帮元灯老爹背了下背篓,恐怕有二十来斤吧,我走不了两叁里路就不行了,又上到元灯老爹的背上。到了场上,满场都是人,元灯老爹很快找了个地摊,放下背篓,把山货拿出来,不一会就卖光了,我问元灯老爹为啥叫茶豆腐呢,元灯老爹说山上有种茶树,可入药,有健脾的作用,把嫩茶叶片点在豆腐里,好看吃起来又有茶香,这场上人都喜欢吃老爹的茶豆腐,晚上回家我给你做泥鳅豆腐吃。卖完东西,元灯老爹忙拉着我的手往场的东头走,小文哥(元灯老爹这样叫我),我们去看戏哈,走到场东头,戏院子正整修,没戏看。我们去坐茶馆,茶馆在场的西边,走到茶馆,茶馆几乎坐满了人,我和元灯老爹折了个偏坐坐下,不一会惊堂尺便啪啪的在桌上打开了,茶馆正堂上一个穿大褂的人便讲起了评书来,讲的是隋唐演义的第几回已记不得,反正满座的人有的在听书有的在说话。吃过茶,元灯老爹邀我下馆子,我点了酱爆肉番茄炒蛋圆子汤加平菇,给元灯老爹上了二两酒,吃罢,元灯老爹争着付钱我哪里肯。吃过饭后,我们又回茶馆喝了回茶,等太阳翻过山头,不热了再回走。元灯老爹说这叫大早出稍晚归。走在山路上,山风徐徐,心情欢畅,肚里又空荡了,就想元灯老爹的泥鳅茶豆腐是怎么个吃法。
回到家太阳已落西山,爱人叫我们吃饭,元灯老爹说小文哥今晚要吃我做的泥鳅茶豆腐。元灯老爹住的是个三间屋的平房,第一间是睡屋,第二间是农具材房,第三间是厕所粪池,屋外还搭了个鸡圈,打扫的鸡粪倒进粪池,山上主要种大豆玉米花生红苕等粗粮农作物,米面从山下换回来吃。元灯老爹的住房里有架老床,上了蚊帐,蚊帐有些发旧,有两口大箱子用来放粮的,屋的墙角就是灶,灶上一个大烟冲从屋顶通出去,元灯老爹说去年的粮都还有吃不完,两口放粮的箱子就挨在床头,箱子的上面挂了个境框,中间有一张发黄的黑白相片,是两个年轻人照,一个梳着分头年纪大点,元灯老爹家里点的十五瓦白炙灯,有点看不清像片里的人,元灯老爹这时把灶孔里的火烧起来,见我看像片,元灯老爹说那是我大爸的娃,以前学校课本里还有他的字,我常听小朋友念的张思德,这是张思德,以前的就是我小学念过的课本,那篇著名的为人民服务。不知怎的我胸口有点堵,眼眶有泪打转,我回头看看元灯老爹,那憨直慈祥的面孔多么生动,他为啥是一个人呢,我问过外公,具体的外公也不知道,当然我不便问元灯老爹,除非他自己说。小文哥来我教里煮泥鳅茶豆腐,我走到灶前,往灶里看了看火,我见元灯老爹先把肥肉片下到锅里,熬出油来,又下姜蒜末去翻炒,再倒一碗酸菜去翻炒,翻炒香了后掺上水,然后元灯老爹拿盆合面,不干不稀,待水开后,元灯老爹又把一碗茶豆腐倒下锅,水再开后元灯老爹就用一根筷子把面从盆里一筷子一筷子的赶下锅,面就像一根根泥鳅似的。准备开饭咯,元灯老爹喊起来,爱人这时端来了一碗小炒肉和一盘油炸花生米,外公拿了瓶酒来,元灯老爹给我盛了一大瓶晚泥鳅茶豆腐,然后加辣椒油花椒油,哎!那味道真是不摆了。外公和元灯老爹都可以喝两中酒,我只喝了一中,酒很烈,我感觉有点晕乎,先下了桌。走到外面晒坝,天早黑下来,西边天角有一轮弯月挂着,一层云雾飘过,弯月边多了星星闪烁,云雾飘过弯月又洁白的挂在那,纳溪水一直哗哗的流淌着,竟然感觉现在才听见,说它的尽头还在山的那面很远很远,纳溪水是从森林里穿过来的,是从很高很高的山巅淌下来的,洁白的云朵都从它的水雾中升起来,晚间山上树木都散发着负氧离子,深深闭目呼吸,清澈的纳溪水仿佛淌过心扉,头脑一片静明,身躯飘飘然然的。原来这就是人和自然的感觉。
2008年第三次去看外公,是清明前的一天,山上原来住的十几户人家,现在早已不见,听说最后的人,就是外公和元灯老爹了,元灯老爹早外公一年走的,那年元灯老爹87岁,外公是元灯老爹过世的第二年86岁走的,外公的房屋和元灯老爹的房屋都开始斑驳,屋顶的一些瓦片已被风雨掀开,山上无人山上的小学早已停课,学校也和外公元灯老爹的老屋一样一天天被风雨驳离。外公的坟离元灯老爹的坟不远,坟上长满了各样的青草,甚至还有不大的衫树,我仅在外公和元灯老爹的坟前烧了香纸,烧香纸时那些快活的景象便浮现眼前,我想恐怕以后再无人来这了,我见山脚下立了牌子,写着国家深林公园4444A级景区,不久后这里无人居住的房屋恐怕也会被撤除,外公和元灯老爹的坟上数年后草木都长大了,便和山脉上的森林连成片,尘归尘土归土,大概后人再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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