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青芜 于 2015-4-17 17:16 编辑
长安,一如我离开前的模样,舒着广袖,整夜吟唱着天下的繁茂,宽广,而我依旧麻衣草鞋游荡在市井街头,只比离开时多了一样,那就是年龄,风尘是随着大漠胡地的风沙而来的吧,即使长安三月的春雨也濯洗不干净。
当她穿过人群狭窄的暗道象一条水鱼游向我时,我听到有什么在胸口断裂,比肋骨折断更脆,有雷声贯通耳脉,惊起心头千尺浪。不过,她没有转头游向了对岸,离我有三尺的光阴吧,我伸了伸手,只有一些雨滴落在了掌心又破碎开去,只余下彻骨的寒意与潮湿。
我握紧刀柄向一间小酒馆奔去,那里有一场宿醉等着我去消磨,还有胡姬漂亮的碧眼以及扭动着的柔软腰肢,总能让我快活的想起天山最纯净的湖泊以及五陵原上的柳棉。那些柳枝也是执过她的素手的吧?以及她的发丝游离出的香气,在我离开长安的永夜里日日思念着,散发出比下弦月更迷离的忧伤,而今全跌落在我的酒杯里,一杯接一杯,我若无其事的地吞咽着。
我是一个没有归途的刀客,到哪里都是一个魂魄,只有长安让我眷恋,不是它的繁华让人迷醉,而是因为她,那是一场久年未下的春雨轻洒,在枯竭而冰冷的山梁,草场,心尖,滋我以最美最甜的爱情汁液,开出灼灼夭夭的桃花。那些辗转反侧无眠的长夜里,在马匹上,奔途中,日头下,在砍杀敌人的瞬间,她都睁一双慈悲含泪的双眼,让我甘愿年年冒着被追杀的命运潜回长安,只为换她一面。
十年了,只有这次,我骑马三月赶来,她已随东风嫁入萧楼,白鹭丝鸟依旧,桃花落红成殇。
小轩窗里的孤影是一幅寂寞的苏绣,一针一针刺在我心头,不是不懂,只是无法成全,只因,她是与我有过婚约的女子,十年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我已落败逃荒,此生已成秋蓬,惟愿她儿女成行,有人共剪西窗红烛,春闺梦里再无一个不肯归来的人儿。
她永远不知道那封信是我托人寄来的,那个三年来再不肯出现的人已死在伪装下,那方我贴心深藏,右下角她绣着一朵桃花的丝帕,已成为千真万确的真相凭据。三年来,其实我无一次拉下的在三月归来,躲在市井一隅,看她失魂将生活与人称斤论两,看她捣衣在井旁,一朵桃花落在她髻发上,看她绣一双鹿蹄,再未瞧一眼池底鸳鸯。
是啊,今日之后我就该离开了,心怀一座空城不携一朵落花。在三月下旬的长安,钓一勾月色与我同行,在江头埠口,野马浮萍飘逐水流。夜鸦在船头啼鸣,一江渔火打乱了枯坐的人眼,那就背倚长堤睡一觉吧,随水波亘古摇晃,任月雪露白在法华寺一声声的更鼓晨钟声里轻轻落下,落我满襟,额发,眉眼,晨雾不知何时又霰起江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