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疯老爷子 于 2015-4-22 17:22 编辑
我妈结婚的时候娘家陪不起戒指,婆家也送不起戒指,可我妈手上也没秃着,她戴的是一只顶针,一只磨得锃亮的铜顶针,一只标志她会做针线的顶针。我妈是左撇子,总是用左手捏针,所以,顶针就老戴在左手中指的第二节上,冒充着人家媳妇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那年头竟没有一个人笑话她。 我妈的顶针是战争年代为八路军做军鞋的时候妇救会发的,她做军鞋的时候还没有我,但她在油灯下戴着顶针为我纳鞋底补袜子的身影,比达芬奇油画笔下的蒙娜丽莎还温暖厚重,在我的脑海里形成了一幅永远无法删除的影像。我妈的顶针给我的印象太深了,就连语文里的顶针句,我都比排比句、对偶句记得牢,用得自如。 我小的时候,奶奶不太会做针线,只会织网,织成的网片交到船上为家里换零花钱,奶奶还打袼褙,袼褙晒干了,我妈就用鞋样儿比着剪成鞋底片,几层鞋底片用线绳纳在一起,就是做布鞋的鞋底。我们全家的鞋底都是我妈戴着顶针一针一线的纳出来的。用袼褙纳成的鞋底又透气又保暖又吸汗,但我就偏爱鞋底上带花纹的球鞋,喜欢球鞋踩出来的脚印。城里的孩子来村里串亲戚,都是穿着带花纹的球鞋。我妈没钱给我买球鞋,为了满足我的虚荣心,就在为我纳鞋底的时候,把针脚撮成小疙瘩,在鞋底上纳出花纹来,她觉得很好,我姐也喜欢得不得了,可我却觉得土,比不撮疙瘩的还土。我姐嫌我不识抬举,就求着我妈给她纳,她穿着鞋底上有花纹的新鞋出去臭美,羡慕得村里的丫头片子们眼里直冒火。 我穿着我妈做的土布鞋从学步长到十八,高中毕业找到了工作,才穿上了小时候求之不得的鞋底上带花纹的翻毛皮鞋,尽管它只是一双笨重的劳保鞋,但在我眼里就是洋鞋,为了让它更洋,我还用砂纸把翻毛皮鞋的毛毛磨光,擦上了黑鞋油,和当年的我姐一样,出去挣过红眼球。我妈的顶针,也因全家人都随我父亲进城穿上了“洋鞋”,而逐渐的闲了起来。 没有鞋底纳了,也没有破袜子补了,只有拆洗棉被的时候,才用得着顶针,但我妈的顶针依然在左手的中指上戴着。直到二十年前,我稍有余钱了,花九百多块,为她买了只八克的戒指,才换下了套了她半辈子的铜顶针。原来我妈干什么活儿都没摘过顶针,可自从戴上戒指以后,一干活就把戒指摘下来装兜里,装着装着就装丢了,把我妈急得呀,比丢了孩子都急。我爸怕我妈急出病来,就又买了一只给她补上了,也算是补上了结婚时没给她买戒指的遗憾。可我妈却舍不得戴了。我父亲去世后,我妈就把这只戒指当成了念想,想我爸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对着戒指叨叨叨叨。 昨天帮我妈收拾房间的时候,在破缝纫机斗里,发现了我妈戴过的顶针,眼前立刻出现了那个50年前在油灯下纳鞋底的身影,我攥着这只顶针久久不能松手,求我妈送给我,我妈说这破玩意儿早不用了,留在还有啥用?我说没准将来能成古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