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哲罗爱:一个文艺青年的独白
一开始,有这么两种人:一种喜欢听陈绮贞,看昆德拉,只喝星巴克的咖啡,并时刻对各种不知名的live表示十足的狂热,同时也希望别人一眼就看出自己苦心修炼出来的文艺气质。另一种人,他们曾经也听陈绮贞,看昆德拉,喜欢星巴克,认识各种各样的独立乐队,一副十足文艺青年的腔调,却无论是在生活中还是网上,又对自己的喜好决口不提,甚至矢口否认,并张嘴就以高富帅,穷矮丑为话题。“装逼”、“穷逼”、“苦逼”这样的词汇更是家常便饭。前者喜欢默默的混帖子,关注书影音,大多数都没什么人关注,因为他们更注重得到现实中的文艺气质(少部分成精的除外)。后者喜欢把帖子弄的乌烟瘴气,yue抛与ex横飞,脏话与装逼一色,他们把自己曾经精心修来的“文艺青年”标签踩在脚下,摆出一副不屑的表情,用革命者的姿态告诉全世界:“老子早就不玩文艺了。”
是的,他们都属于一个共同的大家庭,叫文艺青年装逼会。 可是我们忘了,在这两种人出现之前,还有一种人,他们从不刻意修饰自己的文艺品味,他们是那样单纯,那样富有精英气质,他们只能听城乡结合部与长途客运站的艺术形式,他们只看专家推荐的100本成功者必读书目,他们像虔诚的信徒一样拉着自己杀马特的女朋友去看刚刚首映的“建国大业”。他们心中从来只有the legend of phoenix的荷塘月色,并差点以为这就是生活的全部,直到有一天,他们在某次逛名车论坛时,看到网页上一个小小的按钮“推荐到豆瓣”,如同启示录的开端一样,一道天光射下,他们睁大眼睛浏览着这个洋气的网页,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也随之慢慢崩塌,他们绝望的认识到自己原来就是低俗的代名词,更过分的是,这个网站上的人甚至还专门为他这种人起了一个调侃的名字,叫做“技校精英”。 漫长的时间里,他们自卑地,默默的,饥渴的学习并锻炼自己的文艺品味,终于在命运的安排下,变成了上面说的第一种人。后来,又随着思想觉悟与理论修养的不断提高,他们又成为了第二种人。这个过程充满了内心的挣扎,同时又具备惊人的相似性。 如果你看到这里,以为我要说的又和你前几天看到的逼组特色贴是一种东西的话,那你就错了。恳请看官关掉本页窗口旁边的岛国大片,想知道我真正要表达的东西,请待我慢慢道来。 曾几何时,我也是一个单纯可爱,品行端正的孩子,那时我正读初中,一心想做一个对祖国和社会有用的有抱负的人,我看了很多书,也因此结识了另一个有理想有追求而且已经发育了的朋友,我们无话不谈,亲密无间,可是我总觉得他和我不太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清楚。直到有一天,他边翻我的纽曼mp3边漫不经心的冒出来一句:“都什么年代了,还听周杰伦的歌。”当时我骇然大惊,要知道,我读初中时正是周杰伦正红的时候。然后他又看到了林俊杰的名字,便对我说,林俊杰这么垃圾的歌手你也去听?我一下子羞红了脸,胆颤心惊的问他平时听什么歌,他把他的ipod nado甩到我手里,一串闻所未闻的英文名映入眼帘,我默默的记下那些名字,回家去听,听不出感觉的,也拼了命的要听出感觉。 孩子对新鲜的,尤其是离经叛道的事物往往有种崇拜的心理,我因此处处模仿他的文艺品味,也随之认识了林肯公园,艾薇儿,迪克兰之类的一批国外乐队,开始阅读康端川成,张爱玲等一些同学里不怎么看的书。有些音乐,明明不喜欢,没关系,在他面前看起来喜欢就行了。有些书籍,明明看不懂,没关系,装作懂就行了。后来,我们的品味慢慢影响了班上的其他同学,到初中毕业的时候,全班同学基本都听过皇后,枪花,甲壳虫;也基本都看过了昆德拉,北岛,卡夫卡之类的书。大家在一片和谐的竞争中展示自己的文艺品味,放眼望去,全都是一片似懂非懂的表情。 那时候,生活中总有那么一帮人,总是听着你没听过的音乐,看着你没看过的书,谈论着你没谈论的电影,你热情的想和他们分享刚刚听过的pink floyd,他们只会回你一声冷笑:“切,我们都听my little airport了”。你刚刚成功让自己被my little airport打动,他们又开始听radiohead了。直到有一天,你终于听遍了所有看上去很牛逼的音乐,自信满满的走过他们身边时,忽然听到他们似乎在谈论indie之类的东西,于是你回家绝望的吃掉了自己的ipod nodo,决定以后彻底和文艺绝缘,大彻大悟一般,你专心的在豆瓣上发表讽刺文艺青年的文章,用生动而刻薄的语言解构他们虚伪的小资情调,同时又开始熟练的使用“black木耳”,“村炮”这样的潮流词汇,那些和你一样的人们像被压迫了数百年的奴隶一样响应,你与大家一起声讨那些看起来很文艺的人,一起揭露他们日常生活中的肮脏与低端,并狠狠的践踏文艺的牌匾,就像一场70年代的运动。 你心潮澎湃的逛着论坛,和大多数人一样热烈的讨论,回应,脸上浮现的,居然也是似懂非懂的表情。 一般来讲,似懂非懂意味着两种情况,一种是不懂想装懂,另一种是懂了装不懂。前者是对文艺二字的盲目追求,后者是屈于舆论压迫摆出的超然姿态,两种情况都有一个共同点,叫做:“装逼”。 可是文艺不应该是这样的,它不应该看上去如此纷杂,它不应该听上去如此不堪,它甚至不应该成为装逼的代名词。可是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人,他们愿意跟你谈论卡尔维诺,昆德拉,伍迪艾伦,美国的颓废文学……可一旦你向他问深一点的问题,他没讲两句便祭出另一个名字,看上去高谈论阔,触类旁通。可实际上什么都不太懂。这种人有一个专门的名字:“name dropper”。他们的虚伪掩饰不了他们的虚荣,他们的盲从让他们一味的追求新鲜的名词,甚至从来没考虑过一个真正的读书者,音乐人应该建立自己的独特品味,他们对于任何新近被谈论的名词都保持着绝对的热情,却万万不敢坚持自己的审美需求,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持久的欣赏某个作家或艺术家代表了肤浅,落伍。也许你会说,他们就是典型的伪文青,可是又有多少人是真文青?就算是,恐怕在你兴致勃勃的准备和他畅谈某个作家时,他便会丢来一句:“抱歉,我早就不玩文艺了”。你问他为什么,恐怕他又要摆出一副超然的表情,告诉你文艺只是年轻人的东西,哥老了。
我想这一系列奇怪的现象,也许都源于我们中国大众,至少是现在,对于读书依然还抱着一种仰视的态度。稍微有一点阅读基础的人都会发现,在中国社会中,知识仍然是一种稀有的东西。义务教育阶段,若非主动探索,人们普遍只能接触教材上极通俗极微薄的文学作品,一提哲学就只有马克思,一提文学就只有冰心刘庸,一个城市要是想搞点读书风气出来,那么电视上总会出现百人一起站立读书的场面,这种落后的运动式的读书活动,难免会让绝大多数人对于文艺只停留在一种极肤浅的阶段,被成批培养出来的毫无审美能力的学生们,慢慢变成了上述的“技校精英”,在业余时间饥渴的阅读《与人讲话的20条必备技巧》。更直接的结果是,这绝大多数人,因为意识不到自己的贫乏,在面对虚伪的文青时,会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集体的草根心态,他们一边百般诋毁文艺,一边默默的修炼,伪文青与真文青也随之开始了自我调侃,并从这种自我调侃中获得了莫大的满足,文艺二字便像文革时被戴高帽的大学教授一样,自己的理论还没被真正理解,就被一群学生在哄乱中被批斗的狼狈不堪。
反观经典意义上的文艺青年,想必最大的特点就是盲从,我们盲从于更新书影音的品味,盲从于甩掉自己身上的文艺标签,盲从于追求一切新鲜的东西。我们总是强调独立精神,可面对社会事件时,这一代年轻人又有多少保持着独立思考?在国家的发展中,我很欣慰我们这一代人能够看出major旋律的肤浅,能够更加的以公民的身份培养政治洞察力,可在动车事件发生后,关于死亡人数的说法,无论多么荒谬,总有成百上千人义愤填膺的开口怒骂,有多少人质疑过这些消息的真实性?老妖不幸来到了军队,同时也有幸知道一些真实的消息,我知道,真相往往是平庸乏味的,它往往不值得愤青们去展开1984式的联想。 我毫不否认我曾经有过一段伪文青的傻逼岁月,我也绝不敢放声宣布我就是一个真文青,但我始终觉得,相比起众人中侃侃而谈的畅快感,我更喜欢默默阅读时从字里行间得到思辨的乐趣。我喜欢阅读康德后感到的醍醐灌顶,我喜欢读王尔德时感到的热血沸腾,我享受思辨的乐趣,尽管我不一定能够像name dropper那样自信的谈论他们,但我能够让自己真正倾注其中。也许我不甚了解舒伯特的音乐,但我能在他的交响乐中感受到心灵的震颤,是的,我热爱阅读,热爱文艺。事实上,我认为一个人只要能在下班后去专心的呵护一盆花,他就没有完全死去,他还存留着审美需求。 在这个轻浮的国家,在这个浮躁的社会,甚至在这个欲望永远无法饕足的人生中,文艺这个词汇是最有价值的东西,它代表着排除生之贪欲后人生最纯洁的美感归属,它让人深刻,让人优雅,让人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加班和房贷,还有一些更高的东西。这是我的文艺青年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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