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西河郡客 于 2015-11-12 22:32 编辑
2015第一场落雪就很恣意,飞絮狂舞,迷漫了天地,从午后一直到夜深都没有消停。
喝场小酒,在这样的日子里简直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毋庸置疑,雪下得热烈,酒也就饮得更酣畅。让老姚特别感慨和怀想的正是如同这小小出租屋里的热闹气氛,主人很实在的让酒,谈笑风生;主妇还守住火炉熬汤,不时回眸一笑,酸菜烩牛肉的香味扑鼻而至。
酸菜牛肉汤端上来的时候,主人不经意般的问了一句:“今年还不回老家吗?”
老姚笑了,脸憋成了猪肝色,低声道:“不回了。”
主人识相,再不多问,举起杯:“来,再怼一个。
老姚一仰脖就全倒进去了。主人笑了,夸赞道:“痛快!
老姚摇摇头,苦笑。老姚的苦,自个儿知道,但在同在这个西北城市打工的这帮老乡中也不算个秘密。痛快,这人生对他来说,的确是真他妈的痛——而快。
他离家,有两年多了吧。当年怀着一肚子羞辱的怒火和绝望的失落,才特地寻到这个举目无亲故的地方安顿了下来,但时间久了,慢慢地还是跟陌生的乡亲都成了朋友,而他的过往,即使他绝口不提,还是会如同风吹麦香般从家乡渐渐扩散到能认识的每一个人耳边。
“老姚。你要服老,心要放得开。哪有趟不过去的河,翻不过去的火焰山?!”有朋友这样善意的劝解着。
这话,老姚知道,而且也会说。可他就是不服,难受,那道河在他眼里也绝不是家乡的小洪河,水再大,一个猛子也就扎过去了,而假如是山呢,呃,这可比珠穆朗玛都要高得无法想象。
即使是不喝酒的时候,老姚也总会黯然的想起或者说是怀念起从前,而从前与现在似乎从来也并不遥远,只是河的这一边河的那一边。
老姚年轻时候是个好后生,强壮、利索,会点三脚猫的功夫,这是当时年轻人的时尚。干起活来也不含糊,百十斤的麦袋子轻松抛上肩头,就好如一团棉花。大声说笑,大口喝酒,大碗吃面,端的个意气风发。这样的爽快日子,他过了二十年,期间,风风光光娶了妻生了子……生活是一贯的平淡而稳定的,假如,但假如他性格不是那么骄傲得过头,脾气少些火爆的话,这日子应该还是如洪河水般波澜无惊的流下去,多好!——他独自这么默默地想着的时候,闷酒就会喝得更多一些,这转而会让他更难受。
“不回了。”他说,在心底也低低的叹息:没脸啊。
真的是没脸,放眼瞅瞅,十里八村的有几个会被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儿子暴揍了一顿呢。没有!
这让老姚不可接受,而且十分吃惊。儿子,在他的印象中,还一直都是那个穿着开裆裤,骑在他脖子上赶集的小家伙,怎么忽然就变得这么强壮有力?!与妻子吵架,在怒不可遏时动粗似乎也早成习惯,然而那次却全然不同,一旁冷眼观看的儿子忽然插了进来,一举手就架空了他的拳头,护住了柔弱的母亲。老姚愕然,正是此时,他才忽然发现儿子的个头竟然与他不差上下,他更加暴怒,挥拳就向儿子揍去。儿子的脸也扭曲得可怕,一闪身就移到老姚背后,将他拦腰抱起,用力的远远抛了出去,轻松得正如同抛一团棉花……村邻们哄笑了起来,如一阵骤雨砸得老姚头昏脑涨。
……
“老姚,你说你,这两年干得这么苦,攒恁些钱弄啥哎?不嫖不赌的。该回去了。”酒罢,搀扶老姚回房的老乡又在劝。
“唔。”老姚心不在焉的应道,脚步踉踉跄跄。在这夹杂着冰凉雪花的寒风里,他眼前浮现的却是妻子擀的热汤面条,碧绿的葱花、芫荽,亮晶晶的芝麻油。还有儿子,肥嫩的小手……“爸”,他娇滴滴的叫道。不,不是这样了,“你别再打我妈”儿子额头青筋暴跳着,眼睛喷出了血火,用哑暗的嗓音嘶吼着,狰狞得活脱脱像一匹令人望而生畏的狼……
“到你门口了。”老乡说。忽然又惊讶的发问:“哎,你找谁呀?”
老姚也注意到了自己门前呆立着的那个高大身影,于是也硬着舌根鹦鹉学舌般跟着问:“哎,哎,你找谁呀?”
那个身影忽然矮下了半截,跪到在雪地上,用泣咽的嗓音激动的喊了一声:“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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