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月下风笛 于 2015-6-19 15:16 编辑
不知是岁月流逝太快,还是生命中承载的东西太多,小时候的一些影像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但是,有关鹅的一些记忆却十分清晰,多少年过去了,依然像昨天发生一样。 我是60年代出生的人,那个年代什么都匮乏。妈妈是一个懂得生活的人,她总是想方设法地让我们能过得好一点。她每年开春都要摸鹅蛋(即人工孵化鹅仔)。就是在自家炕头,铺上鹅毛垫子,把自己家的鹅蛋(如果不够的话,和邻居暂借几个),放进里面,每天都要用手去试温度。如果温度高了,就会用木棍把垫子支起来一些,散散温。过几天后,还会借着烛光,用手掌挡住鹅蛋的上半部,照照鹅蛋,如果发现不能孵化的鹅蛋,就拿出来,给我们煮着吃,或者烧着吃,味道也不错。再过一些时日,就要孵出鹅仔了。妈妈就计算着日子,在快要孵出的时候,一直盯着鹅蛋,唯恐有鹅仔啄开蛋壳,不能及时取出来。或者是,有的鹅仔力气不够,自己不能啄开蛋壳,如果不帮着它把壳敲开,就有可能憋死在蛋壳里。等陆陆续续地孵出鹅仔,我家的炕席就会被卷起一部分,在土炕上铺一层干草,那是鹅仔的家。看着一个个淡黄色的小鹅仔,我和妹妹觉得特别好玩,用小手轻轻地摸着它们小巧的嘴,拍着它们背上纤细的毛。 起初,鹅仔就像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不敢大步向前。它们用嘴慢慢地吸着碟子里的清水,吃着剁得细碎细碎的青菜,偶尔还像挑食的小孩,把不喜欢的菜叶子甩到小盆附近。而有的鹅仔偏偏喜欢盆边的青菜,津津有味地吃着。每每此时,我就和妹妹帮它们收拾残局,换上新的青菜。有时,它们当中胆子大的一个,竟然用嘴啄着我们的小手指,既像啄食,又像嬉戏。我和妹妹拍着手,乐得在地上直转圈。每当妈妈看到我们开心的样子,总会用她的温暖的大手拍拍我们的脑袋,笑着说,以后你们要好好照顾这些小东西了。 时间过得真快呀,小鹅仔慢慢长大了,已经能在地上来回跑动了。它们互相追逐着,争抢着,淘气之极。吃饱了,喝足了,玩累了,它们就一个挨着一个趴在一边,有时还把自己的头伸到同伴的翅膀下,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妈妈孵出的鹅仔,成活率很高。每天晚上妈妈都把它们抓进一个大柳条筐里,盖上盖子,以免被老鼠或者野猫咬死。可是,尽管妈妈很用心地照管着这些鹅仔,老鼠还是咬断柳条,把几只小鹅咬死。看着妈妈心疼的样子,我和妹妹也眼泪汪汪地,我们恨死老鼠了,却拿它们没办法,只有睁大眼睛盯着,晚上妈妈把装着小鹅的柳条筐抬到高处。到了年底,除了老鼠咬死,病死的小鹅之外,还是有十几个养得肥肥大大的鹅。 每年到了深冬,都是我家忙着杀鹅时。那天,妈妈早早起来,烧好一大锅开水,然后把鹅一个个赶进架里。当妈妈从里面抓出第一只鹅时,我们都哭喊着,说啥也不让妈妈杀它。妹妹拽着妈妈的手,求着妈妈,别杀它,别杀它。妈妈说,不杀了,不杀了。她让我把妹妹领进屋里去玩,告诉我,地桌的抽匣里有糖块,让我们分着吃。天冷了,不要跑出来。我虽然一百个不乐意,但是母命难违,我把妹妹强拉进屋,找出糖块哄着她,妹妹不吃,简直哭成了小泪人。嘴里不停地喊着,不让妈妈杀鹅,姐姐,不让妈妈杀鹅…… 那时,我比妹妹大几岁,我知道鹅是逃不掉被杀的命运。因为妈妈之所以辛苦地孵化鹅仔,顶着风吹雨淋日晒去挖野菜喂它们,细心地照管着它们,一点点地把它们养大,最后把它们宰杀,是迫于生计。曾有几次,我发现妈妈看着那群鹅,表情很复杂,有时还会摇摇头,叹叹气,或许,她也舍不得,但是日子总要过呀。每年妈妈都会把大部分的鹅卖掉,换来我们三个孩子过年时穿的新衣裳,来年哥哥和我的学费,还要添补一些家用。只有三两只鹅才会收拾干净后,冻起来,留着过年吃。 也许,妹妹当时很小的缘故,她在我的哄骗下,心情很快好起来,我们在哥哥用过的演草纸的背面,画着花草、动物。我和她一起画了一只鹅,尽管看起来并不像鹅,妹妹眯着眼睛,开心地说,姐,我会画鹅了,我画得是咱家的鹅。 晚上,妈妈破例炖了酸菜大鹅,喷喷香。我不想动筷子,虽然那香味直往我的鼻孔里钻。妹妹坐在桌前,问妈妈是什么味道那么好闻。妈妈说是酸菜炖小鸡,是邻居婶婶送来的。说着给妹妹夹了一小块,妹妹毕竟小,她分辨不出鸡鹅有什么不同,她吃得很香,她哪里知道那是她曾经喜欢的鹅呀。 后来,妹妹问起妈妈,那些大鹅哪里去了,妈妈就说,它们去了一个很美丽的地方,那里,有花,有草,有树,有河流。它们永远不会饿着,天热了,还会去河里洗澡呢。妹妹嘟着嘴说,妈妈,我也要去,我想和它们一起玩。妈妈说,那个地方太远了,你可以在纸上画它们,等你画好了,它们就会来到你的梦里了。妹妹果真拿起笔,不停地画着,画着,把我的眼泪都画出来了。 等我和妹妹都长大了,当我们谈及此事时,妹妹说,她的记忆里,一直有那群小鹅,尤其是红顶,一身白毛的那只。她说,那只鹅叫得很好听,在她的画纸上叫了很多年,时至今日,她也无法忘不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