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罗柏林 于 2015-7-7 21:07 编辑
偷
爷爷在他那的老布鞋底上磕了几斗旱烟灰了,这是爷爷的老习惯了,意思是敲脚。对于一个老挑夫来说,对脚的敲打也是一种鞭策,就像一个汉子挥动着马鞭。爷爷是远近闻名的把式,别看他的脸只三指来宽,还放不下一个巴掌,可听人说他曾经被请到坪石,两个人抬一口棺下葬。
如今屋子里静得可以听见蚂蚁打架,当过侦察兵的满叔不知踱了多少个圈圈了,大叔弓身压迫着肚子,一个响屁把空气都要炸裂似的。我想笑,却不敢笑,怕奶奶把我撵出去。奶奶本来就不准我参加这个会议,说我一个毛娃子不要掺合着偷树的事儿。可我妈非要我掺合不可,我爸去当工人去了,我就是家中男劳力。一个十六岁的光屌子,个头高过了锄头把,也能拿七分工了。
记得我上小学时检过一分钱交给老师,李小花老师把一分钱举过头顶表扬过我。这一分钱是座山压着我,从没想过要去偷东西。但现在爷爷的棺材独缺一根龙木。棺材的气势全仗着龙木,棺盖的翘首像龙抬头。所以对龙木的要求极其严格,必须二尺多围的杉木,兜部得有急弯。大家商量,除了南冲林场,其他地方的杉木砍得差不多了。比手腕粗的都砍着上煤窑了,积攒做棺材的木料也是爷爷早年偷了生产队的。
可是南冲农场有专人看守,几个青年常年扛着鸟铳在巡防。当过侦察兵的满叔也只得挠后脑勺。会议像闷葫芦里数豆子,没什么名堂。爷爷脑门上的三字纹没舒展开来,还更深了。
次日我决定去南冲农场试试。走在路上总感觉有个刘文学在尾随,我干脆唱起了"红星照我去战斗",惊得树丛中的山雀子乱飞。看来"怕"字也像个鬼,潜藏在自己心里,一首革命歌曲就把它赶走了。
我大摇大摆地进入林场,很快就物色一株龙木上料。并不急着砍伐,而是用柴刀敲击它旁边的一棵干茶树,"当、当、当"的声音在山中回响,几分钟就引来了巡山员,他揣着铳猫着腰,姿势像极了八路军武工队,袖套上"巡逻员"闪闪发光。他没好气地打着长沙官腔问我"在砍么子?"我则回答"在砍柴!"他丢下一句"别砍农场的杉树"就走了,我立马拉开架式就砍那棵杉树。
我把杉树扛回家时,爷爷额头上的三字纹舒展开了,眼角的鸡脚纹像把扫帚一下扫去了心头的愁云。但在听了我的偷树经历后又重重地唉了一声,随即说:"谁叫你去偷树?你应好好读书!"自此以后他总是低着头,我喊"爷爷"他也只象征性地嗯一声,就像嗓子里装了扇门。
这次经历我后来跟文曲说过,我觉得比他用手指沾点口水点破窗纸偷窥张美丽洗澡要高明些,故意刺激他,他却文绉绉地吐出:"老弟确实不简单,诸葛亮的偷梁换柱之计都会用呐!"我回应了他一句:"老哥的口水点窗之计比我高明!"他呵呵笑着,"我用的是第三十七计啊!"说着又把指头伸到口中。自此之后我再不和金球打扑克了,他老爱沾点口水抓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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