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混混 于 2015-7-24 21:09 编辑
记忆是件很奇怪的东西,常常与自己的意愿相违背。很多应该记住的,若干年后,却忘得一干二净,好多应该忘却的,却偏偏刻骨铭心,就像曾经教过我的许许多多老师们,大多数我已经叫不出他们的名字,唯一让我记忆犹新只有一位,名叫石昭圣,是我母校少数几个公办教师之一。
石老师调到我母校任教第一年,教我五年级语文,兼做班主任,在我母校的最后一年,教我初一年级语文,同样兼做班主任。他在我母校任教的两年里,我都是他的学生。只是石老师在我学生时代是个幸运的亮点,还是个悲哀的磨难,至今难以评判。
和母校其他几个公办教师一样,石老师皮肤虽黝黑,衣作却很整洁,干净利索。个子不高,仅一米六左右,留着那时很少见的平头,五十多岁的他就显得特别精神。加上狭长的脸上难有一丝笑容,更是加重了他冷峻和威严。如果不是带着眼睛,走在路上,估计很难有人会觉得他是个教师。
其实石老师给人的第一印象还是和蔼可亲的,我清晰地记得开学报名时,他对着一群围着他叽叽喳喳同学说:我年纪大,个子小,眼神又不好,你们可不能欺负我啊。同学们便笑成一团。但是,后来没几天,就再也笑不出来了。缘由他手里的教鞭。那是条手指粗,三尺来长的木条,剥去皮的柳枝做成。一头用细绳子拴着。平均三五天就会更换。因为他经常劈头盖脸挥舞着教鞭在我们身上猛抽。似乎很喜欢教鞭在手里碎裂,折断,变短的过程。就算最后只剩下两三寸了,还会抓住细绳乱挥,直到那根教鞭彻底粉碎为止。那两年,作为他的学生,无论男女,鼻青脸肿是常事。
印象中,石老师是很认真严谨的。他那源源不断的教学创意,让人眼花缭乱的教学方式,常常让人匪夷所思叹为观止。比如说,他最喜欢在自习课或是他自己的语文课上突然给我们来一场考试,题目大都是他随心所欲想出来的。一般两三分钟就可以交卷。然后他马上评阅。成绩也就只有两种可能:0分和满分。满分自然会表扬,0分的就排到教室前面,在每个人头上来两下,边打边骂。基本上那一课都没好果子吃了。有时,0分比较多,占全班三分之二。他一个人整治我们实在太累,就让班上一个成绩最差的男同学用教鞭刮我们鼻子,十个或是二十个,由下面得满分的同学数数,一个都不能少。谁胆敢不昂首挺胸接受,那数量就会加倍。最后,他亲自动手,刮那个最差的同学倒顺各五十个鼻子。这样的工程很耗时,不过,没关系,他是班主任,可以安排和其他老师对调课时,用整半天来完成。于是,我们的鼻子大都被刮得红肿,羞于见人。
这还不算绝的。记得有一次,全班只有两三个同学得了满分。得0分的五十多个站在教室前面很是拥挤。这难不倒他,他有的是办法收拾我们。让我们排成长队,走到一年级学前班教室前面,让刚上学的几个五六岁小孩子来刮我们的鼻子。下面的小孩子大呼小叫,数目就会出现差错,那也不要紧,换会数数的继续。一时热闹非凡,盛况空前。教室外挤满其他班级的同学和老师看笑话,让我们无地自容。 至于像三毛小时候被老师用墨水圈在嘴上眼睛上这样的小儿科处罚,简直就是家常便饭不值一提。
石老师对我们也是相当平等的。比如说他不光打男生,女生也常招教鞭,只是相对少些。不光是打自己班上的孩子,在课间时,他看谁不顺眼,顺手来几记耳光,或是抓住孩子的一只手拎着摔几圈很常见。好在我们那时孩子很多,大人也很少管这些,大都信服"棒打出孝子"的信条,更不会质疑老师打骂学生这种天经地义的小事。我只奇怪的是他从没将哪个孩子打成重伤,可能是因为我们命贱皮实,经得起折腾的缘故吧.。
他的平等还体现在选拔班干部上。信奉“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在他手下,班长由他直接任命,并且由他的兴致经常轮换,无论成绩好坏。换得勤时一个星期会更换三五次。因为那时上课都是班长叫“起立敬礼”的,于是,就常发生几个孩子同时喊的情况,喊习惯的同学也就会被取笑,让其他老师莫名其妙。在初一时,有一个已经成人的女孩子,一头长麻花辫子很漂亮,做班长时间最长。那女孩子的成绩虽然不太好,却常被他留校,在他的宿舍里帮他给我们批改作业。后来有人传说他和那个女孩子有苟且之事,但这种说法没有佐证,属无稽之谈,不敢乱说。只知道,我们升入初二,终于脱离"水深火热"时,那个女孩子也坠学了。
石老师正规教学也不落俗套,他可以花十几个课时来教一篇课文,不仅要我们倒背如流------背诵时,中间不能有一丝一毫打愣,否则就不算通过。等到全班一个个轮流通过了,就要我们模仿课文写作文。同学们写的自然不合他的意。于是,他会充满激情地念自己写的范文,他的所谓范文其实大都是将课文里的时间地点人物换下名称而已。然后,让我们背诵他的所谓精妙范文。好在,他选的课文都是可以勉强代入那些名称的。
另外,他同样可以花一节课时教我们十几篇课文,整堂课都在读教科书,让我们默写词语解释中心思想写作特点等等。现在看来,这也未尝不是一种创意。
有人会说,他对我们这样严格,我们的成绩应该很好吧,,可是那年全县同一年级几百个班统考,我的语文成绩是55分,居全班榜首!全班总成绩名列倒数第三。没得倒数第一真是万幸,不可否认,他的教鞭还是有一定功效的。
也因为石老师,我从那时起,就不喜欢语文,很害怕上语文课,语文成绩差得一塌糊涂。绝少及格过,这种状况一直保持到我高中毕业。 当然,如果说石老师的另类教学方法害了我们也不尽然,因为那时还有一个特别温和的英语教师,别说是打,甚至都没骂过我们一次。在他的教育下,满分50的卷子,我考了16.5分,稳居全班第一。我可以确定的是,后来没考上大学就是语文和英语拖了后腿,至于是不是两位老师极端的教学方法所至,就难说了。
有关石老师的家庭情况,我知之甚少。记得好像是从一个叫“楼房村”的村里来的。学生中有这样一个小道传闻:石老师年轻时在上海,认识一个女孩子。女孩问他住哪里,他说,我家住楼房。女孩误以为他家很发财,就跟着他来到乡下,见两间低矮草房,责问他,你不是说你家住楼房吗?石老师笑着说,是啊,是啊,不信你问问别人,这是啥地方,女孩无论问谁,回答自然一样,都说这里是“楼房”。楼房这个地名能被石老师如此利用,不能不说,他还是很有水平的。
当然,这个只是传闻,真实无从查考。他在我母校任教两年。我们都没见过他的任何一个家人,想想他独自在外教学生,也是很不容易的。 后来我离开了故乡,偶尔也听说了不少关于石老师的事,说他退休后搞副业养猪,给家畜检疫的正好是他的学生,他要付别人三倍的检疫费才肯通过。几乎所有做过他学生的,都对他百般刁难。日落后从不敢出门,因为不止一次没来由的被看不清的路人揍过,严重的一回是被一个黑影猛然推倒进沟渠里,摔得爬不起来大呼救命。所有这些只是听闻,是一些同学口头相传的小道消息,真实性值得怀疑,只其中的幸灾乐祸却是显而易见的。
记得有一次,我回故乡,和几个儿时的同学小聚,推杯换盏谈笑风生的说些童年趣事,我笑着问他们还记不记得教我们五年级的班主任老师,他们几个的脸色陡然晴转阴,醉眼放光地互相看看,其中一位猛地一拍桌子,大声说:狗日的石昭圣,我操他八辈子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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