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前,安嫂说要为孩子请老师,直到暑假快玩完了,这事儿才落实。
酒局是安嫂闺蜜安排的,我还用去吗?安嫂说你当然要去!于是一家三口梳洗打扮出门。
到了酒店才知道客人并非传说中的儿子新晋班主任,而是教导主任和校长,开门一刹那,闺蜜说:哟,你们一家三口都来了吗?我立即感到自己出现得不合适宜。但即来之则安之,我不得不调动全脸的肌肉维持最自然和得体的微笑。
过程就不详述了,自然是以德高望重的方校长和年轻有为的张主任为中心,以教育局干事、乡镇干部、和小企业老板为重心,以我们一家三口为陪衬,白酒共红酒齐下,颂歌与马屁齐飞,说实话,离开企业近两年,大都是跟棋友以及小满石冰这些鸟人胡混,好久没听到和说到恭维话了,就这一晚的境况来说,好像也没什么清新脱俗的发展。
我整晚都有点儿木木的,说话不多,偶尔说两句应景的好听的话以示我也会拍,又不肯说多了显得谄媚,又怕一直不说话让人觉得木讷和高冷。。。。难受劲儿,就别提了。
剧情反转出现在结尾,方校长大刀阔斧主持着酒局,偶有闲情都是跟安嫂的漂亮闺蜜交谈的,什么养生了什么家庭了,忽然闺蜜叫出了校长的名字,雪林校长。。。方雪林。。。。我喝得不少,但这个名字被我带入了记忆的齿轮,蹦跳瞬间,我差不多是脱口而出,方雪林是我老师啊,中学时教我地理的!
于是全场哗然,于是各种认错,各种悔愧,酒喝完了,以茶代酒干了一杯,我不断表示我应当钻到桌子底下,我确实应当钻到桌子底下。这一晚,最应该也最有资格拍马屁的难道不是我吗?
当年玉树临风的青年,三十年后变成酒局上挥斥方遒的长者,是多么自然而然的事情。不得不承认,在认人上,在心思机敏上,我就是个白痴。
这种事儿不是第一次发生,多年前我在企业工作,有天老板打电话让我去某酒店,我进门面对的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官员,官员对老板说,这个像是我的学生,我却惘然没有反应,酒至半酣我才明白, 这位局长真是我的老师,初中教我政治,而且,我对他印像原本很深的,只是他当年又黑又瘦,反差太大,才让我难以联系到一起————他从黄河以北转到县一中,新来的老师嘛,不太受孩子们待见。于是有天,他专门拿出一堂课,讲他的身世,他的经历,讲到高潮,他背过身去,手扶着黑板,泣不成声。对于一个上课把自己上哭了的男老师,男孩子是不屑的,但富有同情心的女孩子就不同了,她们有的把愤怒的目光投向男生,有的哭得梨花带雨,一整天眼睛都是红的。
后来,哭得最厉害那个,成了我们的师母。
昨天和朋友吃饭,提起我的局长老师,朋友说,你不知道吗?其实他一年前就被抓了,判了十年,此时正在监狱里,渡过自己余生。
奇怪的是,听到这个消息,我一点都没觉得吃惊,我只是又想起了我师母,想起了那堂难忘的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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