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东北虎 于 2015-8-24 23:03 编辑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的手总在忙碌着。小时候家里人口多且贫穷,洗衣裳做饭收拾屋子,母亲手上似乎有做不完的活。洗衣时,母亲坐在小方凳上,将一大盆衣物捺在搓板上搓洗,泛起的白沫使我感到新奇。做菜时,母亲切菜刀功很细,我喜欢看母亲切土豆丝。母亲右手持刀,左手微屈捺住土豆片,刀在指弯处下落切得飞快,土豆丝细且均匀象火柴杆一样。到了除夕,家里照例子要包饺子,母亲擀的饺子皮又薄又圆,中间还有个鼓肚儿,看上去象个元宝。那时候,在我心中,母亲的巧手几乎是无所不能的。
待我们一天天长大,时常听到母亲慨叹手指不如以前灵动。母亲的左手中指时有麻痹感,扳动便有“格噔格噔”的声音。有人说是母亲长期从事水选工作有关,有人推荐一些药给母亲吃。可家里穷得连点肉都吃不上,孩子们个个瘦得干干的,母亲舍得花钱买药吃呀!后来母亲的左手无名指也不好使唤了。姐姐领母亲去医院做了系统检查,原来母亲的手指不是单纯的风湿,而是患上了帕金森氏综合症,虽经多方治疗还是不见好转。可母亲的手还是不甘寂寞。她坚持为我们缝补衣物,认不上针就叫我帮着认,我看她手指挺费劲,就想替她在线头上系个线结,母亲坚持不让“我怎么能和我老儿子挽疙瘩呢。”看来母亲颇有些忌讳。母亲缝补时时而就针扎了手指,她总是歉疚地说:“不中用了,大针小线的。”
后来母亲的半边身子都麻痹了,左边手臂腿脚都不大灵光了,走路一冲一冲的时有仆跌可能,我们便只让她在家门口行走,别到远处去。可母亲常常拎个菜筐去买菜,用那个麻木的左手拎筐,用那只尚能活动的右手挑菜付钱。我们担心母亲路上出危险,坚持持不让她去买菜,家务活也由大伙儿包了。可母亲还会在早晨我们未起或下班未回时找机会为我们做饭做菜,开煤气灶时,因为有一只手不好使,便用左手把住火柴盒用右手擦燃火柴,然后把火柴交到左手,再用右手去开拧开煤气阀,常常是阀门未开,火柴已烧了左手手指。灶台上常常零落不少火柴杆,母亲只说火柴的质量太差。当一次我发现母亲被火烫得发黄,皮质已失去了弹性的左手手指时,禁不住眼圈潮湿。母亲却来安慰我:“没事儿,左手本就麻的,不疼。”我们几乎哭着要求母亲别再为我们忙碌了,母亲却幽幽地说:“我就想为你们做点事儿……”
打这以后,我们有意识减少母亲干活的机会,有活都抢着做。一日我下班,母亲不见了,我惶然四下寻找,终于在去菜市的路上遥见一人一栽一晃地走来。妈妈!我几乎大喊起来。母亲走走停停,时而扶着路边的小树缓缓劲儿。她的左手已不能拎筐,菜筐就挎在小臂上。一瞬间,我的心充满了苦涩。 这是母亲最后一次出门。可恶的帕金森氏症终于彻底萦绊了母亲的手脚,她瘫在床上不能动了,最后连咀嚼的的功能都丧失了,一双手更是瘦骨磷磷。
母亲去世时我尚在单位工作。我急急赶回时,母亲肌体尚温,但那双手已是凉凉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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