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论:弥渡人每当唱起清清流淌着真挚感情的《小河淌水》,就会自然而然地想到尹宜公;《小河淌水》成为世界名曲之后,尹宜公向媒体表明“《小河淌水》属于全世界,但我的家乡不能被忽略。我这是在为云南的荣誉作证。”[1]尹宜公在生前几次嘱咐儿女:《小河淌水》的著作权要交回家乡管理。2008年5月18日,大理白族自治州《小河淌水》文化研究会成立,《小河淌水》著作权授权管理签字仪式在州群艺馆同时举行。尹宜公的女儿尹晓兵受母亲罗静的委托,与弥渡县时任县长邹子卿分别在授权协议书上签字,履行了尹宜公的意愿……于是,我们看到了一个独特的文化现象:弥渡与《小河淌水》之间宛若水乳一样,密不可分。
关键词:弥渡、《小河淌水》,第二条战线,尹宜公。
《小河淌水》的人文土壤
﹙男﹚哎!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想起我的阿妹在深山,在深山。妹像月亮天上走,天上走。郎啊!郎!郎!就像山下小河淌水清悠悠。
﹙女﹚哎!月亮出来照半山,照半山,望见月亮想起我(尼)郎。一阵清风吹上山,吹上山。郎啊!郎!郎!你(咯)听见小妹叫阿郎?
这是尹宜公填的《小河淌水》原词。
《小河淌水》诞生于1947年春云南大学月亮高悬亮汪汪的一个夜晚。最初,尹宜公取歌名为《月亮出来亮汪汪》,连夜拿去请江鹜看时,江鹜低声哼唱了两遍后说:这首山歌太美了!建议歌名用“小河淌水”更好。《小河淌水》就用笔名“赵华”编入了云大“南风合唱团”的刊物《教学唱》。从那时起,《小河淌水》逐渐传播开来。
《小河淌水》从产生起,犹如文学中“典型大于形象”的艺术魅力唤起了人们的共鸣。优美的旋律,动情的歌声不论是在哪个国家、哪个民族响起,不论是年轻人还是老年人,也不论是黎明百姓还是艺术家,各自都会由此产生对爱情、幸福生活的追求和美的感受。以至于,著名作家、电影剧作家白桦2005年9月在接受云南媒体采访时说了这样的话:“我对《小河淌水》太熟悉了。上世纪50年代初第一次听到黄虹演唱,之后就一直听了50多年……。为此我回忆了经历的很多事,翻看了云南的许多史料和音乐资料,感到《小河淌水》很可能不是云南单一民族的民歌,而是多民族融合的结晶,是各民族世世代代的热恋着的情人们的呼唤。因为云南各民族的生活不是单一的,它体现着多元文化的交汇。就如同王洛宾的西部民歌,很难说它属于哪个民族。” [2]
然而,树有根,水有源。不论是哪一首经过整理改编的民歌都是有其本,来有源的。
《小河淌水》以超然地域坏境的人性追求之美,感动了每一个人,被世界不同地区、不同民族、不同肤色的民众所喜爱,被西方音乐界誉为“东方小夜曲”,其魅力是因为它滋生于弥渡这片神秘的人文土壤。
弥渡是滇西古地。境内苴力营盘山新石器遗址发现,三岔路、青石湾出土的战国铜鼓,说明这里在原始社会即有人类生息繁衍,经历了和别地一样“侯王国以十数”、“君长以什数”,部落林立,互不统属的时代。[3]西汉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汉以滇西祥云、弥渡、凤仪、宾川四地置云南县,属益州郡,弥渡是云南名称渊源最早的四地之一。[古]昆明[今大理地区]“地当蜀去身毒[今印度]道途中”,弥渡是古丝绸南路要冲。唐南诏时期,云南普洱通往藏区的茶马古道,弥渡又是必经之地。境内形成了载入唐代《蛮书》的“白崖城”﹙今红岩镇﹚、“大庄哨”﹙今大庄街﹚、“腰惠铺”(今腰会邑村)等古道驿站。明代万历《赵州志》、天启《滇志》中记载的“弥只铺”,就是茶马古道上由起始的“马食铺”慢慢演变成了的一个古驿站,现今还在密祉乡完整遗留着的古文盛街。
弥渡是南诏王国腹心之地。天宝战争和两伐南诏留下的10多万中原将士和商贾游民,不仅给这片丰腴的土地带来了农商技术,也给这块多情的地方传播了黄河文化;到了明朝洪武年间,连绵不断的军屯、民屯、商屯和开疆移民活动,又给这里带来了缠绵婉转的长江文化。
于是,南北人流的涌入、古驿站里的“南腔北调”、怀揣各地文化人群的落藉,使弥渡的民间民俗、语言、民间艺术在历史的沧桑中,在弥渡各民族文化与祖国南北文化相互交流、渗透、融合中,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灿烂多姿的优秀传统文化。
弥渡这块仅有1523.43平方公里的土地,像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现今云贵高原大理白族自治州广袤的版图上。境内地貌“九山一坝”。毗雄河、毗雌河、牛街河等流经县境,礼社江等成为红河上游,元江支流。源头山箐遍布,溪流清澈见底,波光闪闪,悠悠长流。“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的自然条件,构成了弥渡山地民族“隔箐叫得应,见面走一天”的生活环境,形成了弥渡 “唱歌水应声,隔山听得见”的人文景光,也养成了弥渡人“唱山歌、对调子”的自娱习俗。
“十个弥渡人,九个会唱灯,才到红岩坡,处处闻声”,中原花灯文化传入云南,弥渡是云南花灯的重要发源地之一。弥渡花灯从祭坛搬到院场,从坝区发展到山区,从有数的“花灯窝子”扩展到村村寨寨。至今,弥渡还仍然保留着春节“玩灯”的习俗。大年初一开始至元宵佳节,城里城外百灯跳跃,一片欢腾。印正着起源于唐的接“灯神”习俗,佐证了“灯从唐朝起,戏从唐朝来”的说法;有文字可考的正月十五、十六密祉龙灯会,300年经久不衰。
经历了唐、宋、元、明的兴衰,走过了清朝、民国的烟灭,蒙受过长期战乱的困扰,弥渡汉、彝、回、白、傈僳、苗、纳西、傣等22个民族在这里和谐相处。然而,被千里迢迢的古道,险恶的重峦叠嶂阻隔的人间亲情、恋情、爱情,却在弥渡人的心里深藏下了遥远的等待,弥渡400多首发泄喜、恕、哀、乐情绪,憧憬美好的山歌调子、花灯曲调,就这样自然而然地生长了出来。而今,古道上的马铃声已随现代交通改道远去,山地民族露宿深山“圈网”轮歇地游牧羊群的习惯已被当代文明抹去了痕跡,而赶马人冒险离家时的撕心裂肺、牧羊人出门时的牵肠挂肚的感情跋涉,还在弥渡民间传统艺术中彰显着,延续着。
是弥渡多姿多彩、多元文化和谐共存的民间传统文化沃土,浸流出了这条淌着月光,装满深情的“小河”。正是这个缘故,弥渡人天然地与《小河淌水》结下了解不开的情缘。60多年过去,阿妹依旧天上走,小河依然清悠悠,弥渡人仍然一遍遍地唱着《小河淌水》,一往情深地爱着《小河淌水》。歌中情,情中诗,因为弥渡从远古中走来,弥渡人总是用《小河淌水》抒发着心中长久的期冀,美好的追求。
尹宜公革命中的音乐活动
尹宜公﹙1924年10月21日~2005年12月13日),曾用名:赵华、赵定华;云南弥渡县人,编审。1944年参加革命,1947年4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中共云大学生自治会常委、学生自治会党组组长;峨山县工委委员;“边纵”八支队特派员、弥渡区(弥渡、巍山、南涧)区委书记。解放后历任中共滇西地委委员、宣传部长,楚雄、思茅地委宣传部副部长等职务,1952年初赴中央宣传部干训班学习一年半。1958年与妻子罗静都被错划为右派,1979年平反后任思茅地委副秘书长、民族事务委员会主任、政策调研室主任。后调任云南省委民族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负责人、云南《今日民族》(当时的《民族工作》)杂志主编。1986年离休后至1988年任云南民族出版社代总编。长期从事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与实践研究。是《云南民族工作的实践和理论探讨》、《云南民族工作四十年》的副主编、编委。1986年,被中共云南省委直属机关委员会授予优秀共产党员称号、获国家民委“政策研究优秀成果奖”。之后,又先后获国家新闻出版署和中国出版工作者协会颁发的“长期从事出版工作,为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做出了积极贡献”的荣誉证书、云南省人民政府“保留编审称号”荣誉证书、云南省“三奖”评选活动“老有所为奉献奖”。2005年6月,云南民族出版社出版了他编著的《〈小河淌水〉纪事》。
他的音乐活动,可以说是“自幼受熏陶,青年歌声伴着革命走,晚年乡音情亦浓。”
尹宜公出生在弥渡县密祉乡文盛街。他的父亲尹域﹙字建莘﹚毕业于省立师范。尹宜公年幼时,他父亲在县城惟一的一所小学学堂教书。担任数学、国文、音乐教学。1930年,为弥渡中学校歌谱曲﹙石泉词﹚。后来,尹域与妻子的弟弟赵永亮(字璧光)在文盛街、昆明等地开了“郁盛祥”商号,组织起马帮从事运输经商。尹宜公的堂哥尹宜仁就是当年的马锅头,带着马帮常年奔波于千里迢迢的茶马古道上。尹宜公受父亲多才多艺的影响,纯真的童心被弥渡民间众多的山歌小调、花灯曲调所感染。特别是来往于文盛街赶马人的生活,赶马人的心灵,在他脑海里留下深深的记忆;赶马人诉说悲欢离合、发泄不能与亲人团聚的渴望、吟唱心中无限思念的歌声,深深地震撼着他的心灵。
1942年,尹宜公考入云南大学,投入了白色恐怖下的云南地下党领导的革命活动,也开始了他青年时期的革命音乐活动。
1943年,尹宜公和在昆求学的郤有谟等假期回乡,组织公演《流亡三部曲》,宣传抗日;1944年返回云大读书,尹宜公参加了昆明进步青年的“海啸声乐队”;1945年2月至6月,尹宜公休学回乡在弥渡中学任教并担任训育主任,与进步教师张维、徐宗文共同倡导,成立了有50多名师生参加的弥渡中学第一支“歌咏队”,主要练唱并宣传《八路军进行曲》等抗战歌曲,教唱解放区的《生产大合唱》、《二月里来好风光》,用歌声传播民主革命思想。[4]
1945年,昆明爆发了具有历史意义的“一二?一”学生运动,“海啸声乐队”引起了国民党特务的注意。1946年,“海啸声乐队”巧妙改名为“云大南风合唱团”。“海啸声乐队”成员尹宜公受地下党组织的指派参加了“南风合唱团”的领导工作。当时很需要有一个传播革命歌曲,反映革命歌咏活动的音乐刊物,一些到农村去的同志特别需要它。合唱团的指挥江骛提出办一个通俗的革命音乐刊物。江鹜任主编,定名为《教学唱》。前两期由尹宜公、陈良俊、余松、杨敏等同志刻写油印,后经队友印刷工人华明邦等同志的努力,改为铅印。当时,放影的美国影片《千金之子》上一个小提琴家说一句话:“音乐太慢了!” 尹宜公则不赞同这样的观点,用笔名“赵华”在《教学唱》第一辑上刊出了《从〈千金之子〉谈起》的短文。提出:“音乐如果与社会进步和人民大众的解放潮流结合,就并不慢,还会成为鼓舞人民的强大力量。”可以说,这是尹宜公发出的“用音乐去战斗”的誓言。[5]
1947年春,汪骛决定出一期民歌专辑,抵制靡靡之音,走大众化音乐之路。一帮热血青年投入了民歌搜集工作。江鹜整理填词的《金凤子开红花》、《豌豆秧》等民歌;尹宜公整理改编填词出《小河淌水》、《绣香袋》﹙搜集整理﹚、《大理海子挨挨》、《隔山叫你山答应》(整理填词)、《竹四郎》、《狮子滚绣球》等7首弥渡民歌和其他战友搜集的民歌一起,在《教学唱》第二期发表。[6]
1947年11月,党组织将昆明学生运动中已暴露身份并被国民党当局开除学籍、明令通缉的一批学生骨干送往农村隐蔽,尹宜公和其他三位同志被疏散到峨山找到县工委董子健、董孝先。按照党组织的安排,尹宜公改名为赵定华,到边远的山区甸中小学教书隐蔽。1948年春,尹宜公到峨山中学任初三年级十一班的班主任,从事语文、英语、音乐教学。担任了县工委宣传委员。党组织结合教学在学生中传播民主和革命思想,建立了“民青”组织,并发展了一批学生入党。这批各民族学生回到山区农村组织农会开展“反三征”和“减租减息”斗争,在农民运动中培养骨干,发展党员,并逐步掌握武装,开展推翻国民党统治的游击战争。
在峨山地下党组织的革命活动中,学校把革命文艺作为斗争的武器。针对青年学生喜欢歌舞的特点,尹宜公把昆明传唱的革命歌曲、民歌、舞蹈、戏剧传授给学生。利用课余时间教学生唱歌、跳舞、排练《抓壮丁》和自编自演节目,指导学生办“壁报”、组织读书小组,有力地激发了青年学生的反抗情绪,坚定了革命思想。对民间音乐情有独钟的尹宜公还对学生说:“我在峨山甸中虽然时间很短,从与彝族同志和同学的接触中,感到彝族民歌调子中也有许多优美旋律,希望大家将来也能去整理挖掘。” [7]
1948年暑假,峨山县工委接到省工委通知:“老赵货速抛出”(暗语:“老赵”,赵定华,特务注意,速避),要尹宣公速离峨山。尹宣公星夜赶回昆明找到党组织,决定转移滇西后,被派回弥渡开展工作。尹宜公和史国泰一道,先后发展了朱浴、朱式彬、盛元明和李培因等同志入党。不久,陈嘉震同志批准,加上昆明转来关系的程达,由他们7人组成弥渡区委会(包括巍山和南涧一片)。尹宜公任区委书记,史国泰、朱式彬任组织委员,朱浴和程达任宣传委员。主要工作是发动农民,组织农会,开展“反三征”斗争。期间,尹宜公和徐宗文等倡议在弥渡中学组织起“的的歌咏队”,﹙“的的”,弥渡方言,“一点点”的意思﹚与徐宗文合作用弥渡花灯调《大理海子》填上四段新词,整理出《盘田人》。尹宜公为《弥渡中学校歌》谱曲﹙许子建词﹚,教唱、传唱了《共产党像太阳》、《金凤子开红花》、《翻身小调》等四五十首富有鼓舞作用的歌曲;为弥渡民间流传的民谣“金圆券,四个角,中间有个假(蒋的谐音)脑壳,十冬腊月哄人使,用到明年用不脱”配上曲,成了一首取名为《金圆券四个角》的辛辣讽刺的歌,并将这首歌寄给了在昆明“南风合唱团”的王赓,在昆明学生运动中编成话剧在街头演出,发挥了战斗鼓舞作用。
在弥渡开展党的地下工作期间,弥渡县委出版了秘密刊物《团结》,还油印了内部学习资料。第一期《团结》由史国泰同志和尹宜公编写刻印。《团结》先油印,后改成铅印的《弥渡人民报》。为了更广泛地开展宣传教育,尹宜公和其他党员商量决定,设法多印一些革命图书和资料。朱浴同志做了弥渡惟一的一家石印小厂的工作,小厂的主人赵香谷先生冒险秘密印刷。石印的《新民主主义论》、《论人民民主专政》、《反对自由主义》、《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节录);《云南新民主主义同盟章程》、《农抗会章程》、《滇西人民自卫团租佃债息条例》和大幅的公告《约法八章》、《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和《王贵与李香香》、《一个模范教师的道路》、话剧《父归》(《凯旋》改编)、《八月十五》,歌曲《金凤子开红花》、《共产党向太阳》(八支队胡宗澧词曲)、《盘田人》等一批小册子、宣传资料、革命歌曲在弥渡广泛传播。1949年春,尹宜公又再次谱曲并填词,创作了《弥渡中学校歌》。
尹宜公说:“我觉得,如果没有‘南风合唱团’,我不参加‘南风合唱团’工作,我就不会和音乐结下不解之缘。”他回忆青年时代参加的革命活动还说:“通俗的革命文化对革命运动的发展起了重要作用。尤其是通俗的革命歌曲。”
而在革命音乐活动中,尹宜公对家乡的山歌调子是情有独钟。2001年4月,笔者时任弥渡县委机关报的总编辑采访尹宜公时,年过古稀的他谈论起年轻时的经历,他动情地挥手打着拍子,张口唱起了家乡的山歌小调,他给予我的是一个“下里巴人”中的弥渡民间歌手形象。他说“那时常常是一个寨子和一个寨子赛唱,小伙子和大姑娘对唱,一唱就是大半天”。[8]
弥渡民歌中的《小河淌水》
云南民族大学教授、《阿诗玛》主要整理者、当年任云南大学地下党党支部书记的杨知勇认为,《小河淌水》的活水源头来自两个方面:首先是来自肥沃的民歌土壤,另一个是在第二条战线斗争中形成的音乐激情。[9]
旋律和结构是一首曲的骨架,风格、主题和感情是一首歌的灵魂。考察《小河淌水》与弥渡民间流传着的很多山歌、调子的曲调和唱词,我们可以看出,《放羊调》、《月亮出来亮汪汪》、《田埂调》、《月亮出来照山岩》、彝族《过山调》、《密祉山歌》等民歌与《小河淌水》在调式、旋律和所抒发的思想情感是一脉相通的。
﹙一﹚、《月亮出来亮汪汪》[10]
﹙二﹚、《放羊调》[11]
﹙三﹚、《田埂调》[12]
《小河淌水》留存了以上民歌的许多“原汁”。它和弥渡民歌同属“一族”。
民歌,是人民之歌,同时又是人民生活的境子。从古至今,无论东西南北,每一时代、地域、民族、国家,在不同的地理、气候、民俗、语言、文化、宗教的影响下,都不其然会产生一类有别于别地人群自娱、文化留传或生活实质的宣泄。他们会以不同的形色传递他们的历史、文明及热爱。社会学俗称之为民歌/谣。
《小河淌水》歌词用语中的“亮汪汪”、“清悠悠”、“你咯听”、“我尼”都是弥渡方言。“亮汪汪”、“清悠悠”是弥渡方言中的形容词。“亮汪汪”是形容“亮”和“清”的口语。如,这面玻璃镜子“亮汪汪”的,这个铜盆“亮汪汪”的,这潭水“亮汪汪”的、“清汪江”的,等等;“清悠悠”是弥渡方言形容词的口语。如“绿油油”,弥渡方言说“绿悠悠”,还用“清悠悠”、“清丝丝”形容水清澈的样子。“阿妹”是白族的常用口吻,“郎”在弥渡山歌中有很高的使用频率。“你咯听见”是弥渡方言语气凝问句,意为“你听没听见”、如“你咯来?”意为你到底是来不来?长辈责问晚辈“你咯听话?”意为你是不是不听话?“尼”弥渡方言意为“的”,如“这是我‘尼’家”、“这张桌子是他家‘尼’”等等。
弥渡山歌、调子、花灯中,歌词中的本地用语、方言口语比比皆是:如《月亮出来亮汪汪》中“主子出门走(呃)夷方”,“主子”是妻子对丈夫的称谓,“呃”是弥渡方言借用该字语音作语气叹词;又如:《十大姐》中“山茶(那咯)花(来嚜)山茶花”,六字唱词就加了两个弥渡方言语气助词。在音旋律方面,传统音乐从来都是互相影响吸收、互相丰富的。但从基本方面看,民歌又是其它各种音乐的基础。《民族音乐概论》一书中把《十大姐》与《小河淌水》曲调作比较指出:“云南花灯《十大姐》是歌舞音乐,它的曲调显然来源于当地广泛流行的山歌,即《小河淌水》一类的曲调……它们的曲调基本结构相似。”[13]
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小河淌水》歌词中“你(咯)听见阿妹叫阿郎?”弥渡方言表现出了深遂的意境。2003年11月,弥渡县委宣传策划制作《〈小河淌水〉的故乡——弥渡》邮资明信片联系尹宣公核对《小河淌水》词曲时,尹宜公特别强调:“郎啊?郎! 郎!就像山下小河淌水清悠悠”一句中的“就像”两字不能省略。这与前一句“妹像月亮天上走,天上走。”一个天上、一个地上是相对应的。
《中国音乐通史简编》一书中指出:“对收集到的民歌,作音乐方面的润饰、加工而又不失民歌原貌,是又一种重要的民歌工作。” [14]1947年春,汪骛决定《教学唱》出一期民歌专辑,尹宜公和他的战友们正是做了这样的民歌工作。尹宜公回忆当时的民歌收集整理工作,在1994年5月27日寄给益群同志和《云岭歌声》的信中感言道:“重视和发展整理民歌,有的填上新词赋予新的生命,形成民族的大众的通俗的新民歌,是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音乐工作的可贵经验和传统。” 可见当年编写《教学唱》民歌专辑音乐工作者的足迹。
音乐艺术来源民众,高于民众生活。一首民间歌曲,往往有多种流传,几个版本。任何一个音乐工作者收集、记录、整理民歌,都不是不带思想倾向、不加认知、有闻必录地“照孤芦画瓢”。他选择什么歌曲,选择哪位民间歌手演唱,作怎样的记录甚至是改编?取决于他对民歌中所抒发的思想感情的解读,并且带着他个人的情感,体现着他的文化底蕴和艺术水准。而 《小河淌水》正是尹宜公带着弥渡人某种共同的思想情感,从他烂熟于心的众多弥渡山歌小调中选择、整理改编而成的弥渡民歌。
结论
“艺术不是技艺,它是艺术家体验了的感情的传达。”﹙俄国文学家托尔斯泰语﹚追溯弥渡民间文化源流,纵观《小河淌水》产生的时代背境,考证《小河淌水》传播的历史,本文得了出这样的结论:如果没有对弥渡民间艺术的认知,没有对弥渡山歌小调的情调和所抒发的感情的亲历体验和一定的文化涵养、音乐修养的人是不可能整理出《小河淌水》的。而正是因为尹宜公从小受弥渡民间音乐的耳濡目染,听着唱着弥渡山歌、小调长大,品味着赶马人、牧羊人的心灵感受成长,而且是他本来就有生活在从事马帮运输经商家庭的真实体验,进而在云南大学就学提高的文化素质,投身于革命开展音乐活动提高的音乐素养和激发出的音乐热情,才使他在一个月亮汪汪的夜晚“一触即发”,以《放羊调》、《月亮出来亮汪汪》作为基本母体,整理改编填词形成了《小河淌水》。并应愿了他“填上爱情的歌词,容易引起共鸣,利于传唱”的初衷,传向了世界。
《小河淌水》成为世界名曲,是因为它来自于弥渡优秀的民间传统艺术,同时又是出类拔萃于弥渡“民歌原样”的经典民歌。它是弥渡民间传统文化艺术的结晶,是弥渡山歌、调子的精华和代表,也是尹宜公深深地眷恋着家乡那条充满真情、流淌着月光的小河呼之而出的人生贡献……。《小河淌水》是尹宜公的家乡弥渡源远流长的,各民族共同的,蕴涵着弥渡多元文化元素的优秀民间文化艺术长河中一条淌满真挚人性之美的涓涓溪流。
2008年12月于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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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李文静,肖军.《〈小河淌水〉谁该拥有著作权?》春城晚报(春城周刊)2000,3,15。
〔2〕《春城晚报》,2005.9.9 程肇琳。
〔3〕《弥渡县志》65页。
〔4〕《弥渡县第一中学校志》121页﹙1993年9月出版﹚
〔5、6〕《〈小河淌水〉纪事》15—16页及尹晓兵提供的有关历史资料。
〔7〕当年尹宜公的学生柏万兴、穆双全、张振华、李坚、周玉珍、王静华、张惠英的回忆文章《忆品德高尚多才多艺的尹宜公老师》2006.12.10.
〔8〕《小河淌水悠悠情》大理日报?弥渡版,2001.4.26;《寻找〈小河淌水〉源头》云南日报,2004.11.28.《大观》第634期。
〔9〕《〈小河淌水〉纪事》(代序)
〔10〕弥渡密祉人李光泽(大理州歌舞剧院专业作曲)70年代收集整理,流传于小密祉自启里村。
〔11〕密祉老艺人李国钧演唱,王群(省艺研所研究员、原弥渡花灯团专业作曲) 记谱。参见1979年弥渡花灯团,弥渡文化馆,大理州文化馆编印的《弥渡花灯音乐》。
〔12〕弥渡密祉人李寿昌(弥渡花灯团专业作曲、乐队队长)60年代收集。
〔13〕《民族音乐概论》11页至13页。(人民音乐出版社1964年出版)
〔14〕《中国音乐通史简编》237页。(山东教育出版社1993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