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块月饼
文:紫忆梦
时光,如白驹过缝,仿佛刚刚经历浅秋的惬意时光,中秋已携着丰盈而至。一纸日历显示,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已然坐落在时光的流上,那鲜红的数字诠释着团圆的美意。
早饭后给母亲电话,祝福老人家节日快乐。听着母亲苍老的声音在那一端缓缓地传来,心头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思念的潮。
母亲一句:买月饼了吗?这个小小的触碰,便勾起万般的思念与追忆……
小时候住在乡下,看过的月饼都是一个样子,于现在华丽的近乎奢侈的月饼相比,已经不可同语。馅只有两种,青丝玫瑰和五仁的。母亲每年买月饼是按人头买的,而且都是亲力亲为。到了中秋节那天,月上东天,母亲会在院心铺上几条麻袋,放上一些垫子,然后叫上我们。我们知道要分月饼了,都乖乖地坐在那儿等着,包括父亲。母亲把月饼取出来,打开包装,把一块月饼放在我们的手心里。托着闪着油光的月饼,慢慢的咬一口,又香又甜,满嘴都是人间美味!
一年中秋时,母亲患了神经官能症,病得连走路都没有力气。八月十四那天,母亲把我叫到跟前,交给我三块钱,让我去大队小卖部买六块月饼。一条田间小路,两侧开满了黄色野菊花,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我一只手领着四妹,一只手紧紧地捂着装着三块钱的口袋,生怕兜里的钱有个闪失,辜负了母亲的重托。
到了小卖部,把钱交给售货员大姐姐。大姐姐笑盈盈地将六块月饼包好,交给我。我拎着那包月饼和四妹又走在那条开满野菊花的小路上。走到半路,四妹不走了,小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三姐,咱俩吃一块,行不?”
六岁的四妹,眼睛贪婪地盯着那包月饼。八岁的我也使劲地咽下一口唾沫,摇了摇头。
“三姐,我想吃……”四妹眼睛里有了泪光。
“我怕妈打咱俩……”我的心在动摇。
“那咱俩就吃半块……”四妹摇晃着我的胳膊。
终究没有经得住那美味的诱惑,我俩坐在一簇野菊花前。我小心地打开包装,拿出一块月饼,掰下一半,然后又分成两半,递给四妹一半。我俩尽管细嚼慢咽,可是那一小块月饼还是转眼就进了肚子里。四妹没有吃够,舔着自己的嘴唇,眼睛又射到那包月饼上。我也没有吃够,可是我坚决地把月饼用纸绳重新捆绑起来。
再行走的时候,没有了刚才的轻松。一种犯了大错的忐忑不安,让我的脚步很沉重。我胆战心惊地推开虚掩的房门,见母亲依然在炕上躺着,便慌乱地把月饼藏好,然后把剩下的两毛钱交给母亲。或许是母亲信任我,或许是母亲正在生病,母亲没有要求我把月饼拿给她看,我的一颗心暂时放回了肚子里。
中秋节的晚上来临了,父亲象母亲往年一样,在院心铺上麻袋和垫子,然后让我把月饼拿来。我的心跳开始加快,一张小脸因恐惧而憋得火辣辣的热。我抱着那包只有五块半月饼的纸包,像抱着千斤东西一样。父亲接过月饼,看了我一眼,并开始解包装的纸绳。我用凄哀的眼神看着父亲的手,眼泪在眼睛里打转。眼看那包月饼被父亲打开了,我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时间静止了一般,我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但是并没有我想象的情景,母亲大声地斥责,姐妹们讥笑我是馋猫儿……当父亲把一块月饼放在我手心里的时候,我才把眼睛睁开,用感激的目光看着父亲,父亲回我一个微笑。
一家人仍然像往年一样坐在院心里,一边赏月,一边吃月饼,一边听父亲讲故事。我在父亲的嫦娥奔月的故事里,忘记了刚才的惶恐不安,渐渐地开心起来,这时候父亲将半块月饼悄悄地放在我的手心里,并用一只大手轻轻地覆盖在上面……
那个中秋月夜从此根植在我幼小的心灵里,以至于以后每一个中秋的夜晚,都会在心里无数次的重温那种幸福温馨的感觉,每回想一次,都会哭一次。父亲用那双大手掩盖了我的过错,又用那双大手给了我最真最纯的疼爱。
想到这里,我已经泪流满面了。父亲离开我已经四个春秋了,那个真心疼我的人已经彻底地走出了我的生活。曾经承诺一定好好地孝顺他的晚年,皆因残酷的现实,到底做了一口头允诺,陷在尘世,一个转瞬便再也拾不起来。那半块月饼像一轮半弯的月亮,我用思念一点一点地把它填满,当我幸福的把它张望的时候,它又慢慢地残缺,周而复始。我终于明白,那血肉相连的思念,我如何能填得满呢?
范仲淹说:“明月高楼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此时我独倚这六楼之上,无酒燃愁,却是愁楚满肠。形只影单的我对着那轮明月拾起一个个深情的念想,心,夹着痛楚,携着爱,已经飞回故乡,飞回母亲的身边,与母亲一道赏着家乡那轮与众不同的月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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