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东北虎 于 2015-12-1 09:27 编辑
2007年3月4日。那天,风有点大,天昏。之前只报称有中雪。憋了一冬天的人们甚至想减点衣裳了。那天,为一个老邻居送殡,我到了郊外文官屯。那天是正月十五,年味尚在,交通台还在搞定点送元宵活动……一场如其来的大雪,把这一切搅得纷乱。元宵不送了。广播里播放劝路人尽快回家的通知。而我这时还在文官屯附近的公交站上。 我不想吃那伤痛的白宴,也就没跟大客走,而是选择就近搭乘公交回家。等了了一个小时,车没有来。却传来前方车辆侧滑肆事的消息。大家苦等公交公司总会有车过来。雪越下越大,连个车影子都没有。却看到大雪没踝的路面上三三两两有人在走。各种信息令人色变。西街那边的公交全面停运。不少私家车卧在雪里动不了,人家选择步行回家。不能傻等了,风越来越大。雪越来越厚,天越来越冷。我决定加入步行队伍。好在还有些骑行的底子,体力应付得了。 大雪片子打在脸上,睁不开眼睛,一脚踩下去。雪粉顺着鞋帮侵入鞋里。拔凉!这才深体会到什么叫顶风冒雪。我猫腰奋力前行。走着走着身边的越来越稀少,竟至只剩下了我一个人。一辆越野车疾驶而过。溅起的雪泥打在我身上。“打车……”听到风雪中一声尖叫,看到路边电线杆下一条天蓝色的围巾随风飘舞。一个女人双手抱着电线杆,抬起一只脚晃荡。从来没看过如此怪异的打车姿式。而且刚才过去的也不是出租车。蓦然,我看到了一双清莹秀澈的大眼睛,红润而又饱满的嘴唇。那不是玫玫吗,儿时的邻家小妹,刚才一起参加个葬礼的。“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我冲她招手。“368一直没车,这里道宽车多,我寻思打过车……”玫玫脸冻得通红,嘴巴不太灵敏,把“个”都 说成了“过”。“还打啥车呀,撒丫子走吧。一会更不好走了。”我说。“那多远呵……”玫玫口中不愿,脚下却动了。“走起来,还暖和些。”我说着迈步前行。有了女人同行,感觉不太一样,步子也大了些,似乎非如此不足以显示我的矫健。听到身后的喘息声和咔咔地踩雪,我走得更快。“你停下……”声音有点气急败坏、我诧异回头,玫玫已落下十几步远。“你成心是不?要不自己走好了。”玫玫咬着嘴唇,瞪着眼睛,依稀乍现出儿时的刁蛮。我只笑了下,没出声。这时候,快步疾走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你上我后边去。”这丫头起什么幺蛾子? “我在前面,能挡点风。”我提醒她。“不用。我在前面走,心里有底。”玫玫倔犟地说。我一时无语。 “对不起!”走过我身旁时,她轻轻地捏了下我的胳膊,摇摇头,“我是在生自己的气呢。”我跟在她身后,拉开两、三步的距离。 我们在一片白茫茫的马路上走。想快也快不了,一呲一滑往前挪动。路面上时不是就能看到被丢下的机动车卧在积雪里,大风刮折的树木七扭八歪的,有的就橫在路上。玫玫停下脚步,我也跟着停了。“你跟近点不行啊,害得我跟 你说话还得扯脖子喊。”我心里嘀咕,:“你几时扯脖子喊话了。”厚厚的积雪没到小腿肚子,一脚踩去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玫玫的脚步一滑,身子向后仰倒。幸而我跟得且近,一伸手托住她的腰。“都俩点了吧?走不动了,我歇会儿。”玫玫语气突然软下来。“不行。这大冷天,停下来冻僵就坏了。”“我真的走不动了……”玫玫耍起赖来,身子就要往地上坐。脸上水了巴叽的不知是雪水化了还是哈气泪水。“你走吧。让我缓缓劲儿。”“缓啥呀?缓到半夜就成冰雕了!”我强自把她拖起来,一手搭在她后背推着她往前走。好险。雪地上一个陷坑。黑洞有脸盆大小。玫玫吓得尖叫,“地陷!”“暴雪不是地震,哪来的地陷?是马葫芦没盖。”我说。玫玫更害怕了,“路上马葫芦多了去了。”“我在前面趟路。”我说。“不行,你掉下去,我拉不起你,太可怕。” 玫玫从大衣兜里伸出左手,握住我的手腕。“我跟紧你,就样就不会掉下去了。”她的手指很凉,一丝丝寒意浸入我的肌肤。我把颈上围巾摘来披在她身上,“你会冻着。”玫玫有些嗫嚅。“我走热了。”我说。我们相扶着一边盯着地面,一边奋力挪动脚步。像是在找寻什么,又像在雪地上刻划着什么。
整整四个小时。我们在风雪路上相携行走。无数次趔趄、仆跌,也曾经一起摔倒滚做一团。有时雪深处就是爬过来的。不过我们没有懊恼,反而会欢声大笑。走到最后,腿脚倒轻快起来。当玫玫兴奋地告诉我,她家在前面路转弯处时,我竟然觉得这路程其实有些短。玫玫把我披给她的围巾摘下来,搭在我肩上,“谢谢你带我同行。”那双明眸凝望着我。一泓清泉深处,泛起阵阵雪亮的涟漪,有一种无法言喻的魅力,这一瞥在我的脸上驻留了好久。剩下的路我一个人走。半小时的路走得很漫长很辛苦。我忽然想到,我何尝不是在她的引领下走过来的呢?
转眼八年过去了 。那个普通的日子因为了场大雪而被人们记住。我记得,那是本地有气象记录的五十六年未遇大风雪。其实也是沈城百年未遇的大雪。我也同时记得我们同在风雪路上结伴行走了四个小时。一路上都说过什么,跌了几个跟 头记不得了。那些不完整的记忆随着岁月的流逝越发模糊了。只有风雪中那一对清莹秀澈的大眼睛记得真真的。
今天又是一场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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