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6-2-23 21:33 编辑
那年我有一件列宁服 文/秋枫赋 “当——当、当、 当……”房门一开,女儿哼着《命运交响曲》的旋律闯进屋来。大包小包的堆在地上:可累坏我了!两个大男人 宅在家里,也不陪我逛街…… “碰上不要钱的啦,还是抢银行了,买这么多?” 我边应声边帮她往屋里拿东西。 “抢啥银行啊,我被抢了。这一上午,您没听我的手机总 响,那是在商场刷卡呢。唉,好在她不常休息!”姑爷庆幸着。 “别不自在了,那两包是给你们爷儿两买的,试试去!妈,瞧我这件外套怎么样?纯毛……”
爱谁谁,女儿这会儿正高兴,边说着,边把一件米色半大羊绒衫 披在身上。呵呵,宽松式,大翻领;还是一翻到 底的那种,连扣子都省了,下摆 还整出一圈儿穂穗儿…… “样式很大气,不过你得配好裤子和鞋,不然就傻气了。” 我欣赏着并帮她出主意:“你那双浅米色的靴子可派上用场,黑色紧身裤也可以搭着穿了, 再选个暖色丝巾,就那条橘红的吧……” 我喜欢为女儿搭配衣服 ,大多时候穿出去还比较得体,现在她大了,有自己审美观念,不乱参谋了,可我还是喜欢看女儿打扮 ——她赶上好时光, 正值美好年华,谁不是从年轻走过来的呢!
是这样吗?是说现在的年轻人,还是包括我自己?哦,命运交响曲……
我,不、不光说我,我们那一代人可称为特例 :全国不分男女 , 解放鞋,蓝灰服饰……我们的青春身影被湮没在蓝灰色的海洋里。 记得支边就要离开家时,我 检点着着自己简单的行李 ,母亲 在一旁默默伤神:“就一身棉裤棉袄,你能过冬吗?那边可不比北京啊!” “到边疆 还发棉衣棉裤,还有军大衣呢!再说去那里是让我们干活,不会冷的”走时正值七月,我倒 满知足 ——这一下就 添好几件新衣服啊。 “不行,说什么也得给你买件 新 的,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看母亲坚持的样子,我不再推辞:“就买件蓝上衣吧!小翻领的那种,买肥大点儿,春夏秋冬都能穿。” 于是,我的箱子里又多了一件蓝上衣。那是我参加工作前父母为我添置的最后一件衣服,再加上我原有的一件袖子都磨破了的灰格子上衣,也够倒换着穿了——好看不好看,合身不合身都是次要的,首先考虑的是有衣服穿 ! 算计的挺好,两件衣服倒着穿,谁知到连队后,我就被分到基建排瓦工班,当起了建筑工人。成天跟沙子水泥打交道,一把瓦刀,一副手套,跟着师傅“跑大墙” 砌砖时,双手铲灰、码转。吃力呀,我整个身体贴在墙上! 刚出窑的新砖,磨起手套、衣服来,比砂纸都厉害,还有运砖、搬石 头时,也是因为力气不够,往往是抱在胸前……没几天下来,我的上衣前襟儿就都磨破了。早就会补衣服了 ,为了穿出去不会太难看,开始时我只是在扣子的边缘附近补上细细的一条补丁,没过多久,整个前襟儿都被补丁占据了。 麻烦的是打补丁的新 布 旧布都有,颜色不一,袖子也被水泥腐蚀的老白菜叶子一般…… “远看要饭的,近看基建的!干咱们这一行别想要好!”师傅们看我沮丧的样子,劝解道 。 可从一个学生,一下子过渡到“要饭的”,这形象反差 未免太大了吧?别说爱美了,连得体都 达不到,艰苦朴素也得看着顺眼啊! 不敢想美,更不敢想穿的漂亮,就为了“顺眼” , 办法是有的 。我问了老职工,营部商店也有卖染料的! 休息天 一通忙活,在家时我也自己染过旧衣服。一袋儿蓝色染料放到洗脸盆里,把补丁上衣洗干净,放到 盆儿里 煮了起来,按规定煮 到一定时间,再放到冷水盆里洗去浮色,呵呵,原来的老白菜叶子似的灰格上衣,变成一件蓝上衣了,虽说蓝得不彻底,自己看着倒很舒展,很挺括! 可以旧,可以打补丁, 但得穿着 “顺眼”——这就是我们的“打扮”、当年的审美吧!无美可言,自己动手创造的美,时代大环境也公认的 美 ! 那个年代,衣服色泽单一,式样更是十年不变,一律中山装、军便服。从颜色上 分不出男女,从式样上也差异不大,无非是男上衣变换个小立领,干部服四个兜。我们的军便服跟部队的也不一样,颜色土黄, 自称“土八路” ,不过总算跳出“灰灰的深蓝” ,那就是我们点缀青春最俏丽的颜色! 七十年代 中期,我回家探亲,给朋友们带东西是少不了的一项任务,同时也为自己添置些衣物。 记得那时的确良该是上市的“成熟期”,但一些 颜色鲜艳的 还是不易买到。我狠狠心 给自己买了两件衬衣,一件 淡绿 ,一件浅粉。 摸着 细腻的布纹,想象着即使套在我那件洗得发白的劳动布上衣里面也是非常亮丽的!对了,穿绿上衣时扎小辫儿 的皮筋儿改黄色……爱不释手的感觉——太贪婪吗?枯燥与单调 禁闭得太久了,看到带颜色的衬衣就像初 春看到的第一抹 新绿呀! 本来买完衬衣就决心什么也不再买了,没想到在 前门大街,我又走进妇女用品商场,一件样式别致的上衣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浅米色,双排扣,大翻领,两个兜还缝制成一定斜度对称于两侧…… 穿了这么多年军便服、蓝制服,还有灰耗子皮似得棉袄外套!浅米色,太俏丽了!顾不得 计算自己是否花超了款项,立即请售货员拿给我:“不可以试穿啊,颜色浅容易脏!”售货员提示着。 不用说我也会小心翼翼:粗拉拉的手不敢用力翻动 它的衣摆,有致的缝线都这么细腻考究……我能穿 得出去吗?我敢穿着这么纤巧的上衣站在讲台上吗?孩子们该怎样看待他们朴素 惯了的老师 ? 深蓝 、浅蓝 ,深灰、 铁灰,灰蒙蒙的“雾霭”里,我都看不清自己了,被深色侵润的青春也许不 再鲜丽,皴皮、冻疮的暗痕布满脸颊,还能泛起红晕的清晰? 不让试穿,我就前后比量着,幻想着 ……价格也不便宜呢,1 5元钱吧?我半个 月的工资!涤卡的,比蓝斜纹布可结实多了, 就 这样式,在哈尔滨、沈阳 都没看到过呢!贵点儿也 值啊,满脑子都是买下来的理由,我说服了自己。 不出我所料,这件衣服在北京穿已没什么稀奇,可一 回连队 ,不但孩子们看着新奇,有位老师还借回家去,請营里最好的裁缝帮她剪裁,仿这式样做了一件,但因没 买到浅色衣料, 达不到她满意;倒是那位裁缝师傅为自己做了一件“军绿”列宁服,穿上倒很精神。 后来又有北京知青回家探亲,我那位同事终于穿上浅米色涤卡上衣,可样式又不是“列宁式”了……唉,早知道她也这么喜欢那件衣服,就该买两件带回来!
时光转瞬就把我们这一代人推进老年行列里。大红大紫的老年晨练队,把公园、广场 装扮得花团锦簇 ;还有田野 山川,只要有老年旅行者的行列里就不会缺乏色彩的鲜丽。 对此,有人看着舒心,也有人感到诧异。其实大可不必稀奇——天时有道,天人合一,四季轮回天经地义。 我们只不过把人生的四季移动一下而已,还浅灰深蓝的青春一个色彩斑斓的春季。 2015年 12月21日晨草23日整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