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张屠夫 于 2010-2-4 10:58 编辑
篱笆爷走下田埂的时候,夏天的太阳已经落下山去了,田埂好象蒙上了青纱,下雨天水牛踩出的大脚印,干得只剩下些泥巴,翘起来,踩上去好象是块木头。
今年夏天的雨水特别少,山上的塘里牛粪只怕多过水了,篱笆爷打着赤膊,背着蓑衣,戴着斗笠,手持几根竹竿,好象戏台上的杨六郎似的,大踏步地走在田埂上,半熟不熟的稻子,软软地趴着头。
篱笆爷心想,要是地里自己能长出水来就好了,于是龇起满口烟牙来笑了一下。
对面过来一个牵着牛的人,学那些乡干部背着手,屁股后面探头探脑地伸出些花花草草,篱笆爷很高兴在暮色苍茫里还能看到牛大黄,他很活跃地走上前去,牛大黄采了几根药草,颇有些骄傲,似乎谈性不浓,着急回家吃饭去,篱笆爷为表示亲切,错身而过的时候,顺手在牛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结果那牛竟然放起蹶子来,好险被踢到。
牛大黄立刻回头怒骂:“死畜生,乱踢个毛!篱笆爷,晚上去守水啊?”篱笆爷很高兴自己这套行头终于被人识破了,马上回答道:“是啊是啊,娘卖比的,今年干成这样,那些个谷子打出来只怕都是空的哦!”牛大黄嘿嘿笑了两声,他家的牛的角已探到他身前,于是他跟着牛一二三四地走远了。
篱笆爷慢慢地走上杉树山,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下来了,好在晚上有很好的月光,映得杉林一片漆黑,而且剪影非常地阴森,篱笆爷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远处有野鸡或者是斑鸠发出咕咕的叫声,这让篱笆爷心安起来,他的田就在杉树山的南坡上,下午跟队长申请了放水,今天晚上又要熬夜守起水来。
篱笆爷走到自己的田边,看着水已经差不多有半寸深了,很满意,这说明没有人偷偷地在水渠上放口子往自己田里灌水,大家还是很守规矩的。然而水还是要守的,年成就靠这几天呢。
他把蓑衣铺在了山塘和自己水田的中间地段,正在水渠边上,这样整条水渠都在他的眼睛底下,谅他谁也不敢来搞名堂。篱笆爷坐在蓑衣上,抠抠嗖嗖地从背后掏出了半瓶米酒,和一小袋生的花生,把斗笠倒过来,将花生全部倒在斗笠中。
不知道什么地方,突然刮起了一阵山风,满山谷的梯田里的稻穗好象波浪一样翻起来,青蛙们的叫声也好象越来越响了,篱笆爷喝着米酒,嚼着花生,听着满山的蛙叫、身边的水声和轻轻的稻穗沙沙声响,觉得心情开阔起来。
山的背后还是山,远处村子里的灯光已经一个都看不到了,在广阔的群山上面,是深蓝的夜空,和散发着银子颜色的月亮,一堆一堆不成形状的星星。
爹不疼娘不亲的篱笆爷,躺在流水的身边,随着稻浪一波一波地打起呼噜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