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阴霾的雨,在风中飘扬,像是在低吟一支悲凉之曲。此时,心里的那份怀念,伴着深深浅浅的旧影、那细雨、那泪水、混合沾在脸上,不禁又缀满衣襟。 一直不敢轻易提笔,更是不愿触及,因为母亲在心里的位置太重。尤其是这样的深夜,回忆母亲时,就听到内心啜泣。当年离别底的衷肠与哀哉,历历在目,关于母亲的故事,想说的太多,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母亲离开人世整整三十余年了。 这些年来,每到清明时节,心情总是凄婉纷乱,这种难挨的情怀,随着时间推移,那思念越加浓厚。 母亲命苦,三岁时外婆就去世了。所以,我们从来就没有见过外婆,外公也没有再娶妻,留下的一儿一女,也就是母亲和舅舅,全仗外公独自扶养成人。 有道是,没娘的孩子早当家,母亲自小就养成独立自主的能力。母亲是急性子,做事风风火火,这点,我是遗传了母亲的性格。母亲嫁给父亲时,我们家还是有些寒碜,父亲在工厂开车跑运输,在当时也算是一份好工作,但母亲还是不甘心。为能养家糊口,起早贪黑,挑起担子做起生意,卖水产,卖水果,卖衣服等,凡是能赚钱的东西,母亲都做,发展到后来自己经营食品店。 母亲对我一向管教严格,这让我既敬畏又叛逆。记得有一次,我做错了事,被母亲关在房间痛责。夜色已暗,我竟然偷偷跑出家门,跨山越岭,独自奔向十几里以外的舅舅家。这让母亲好生担忧,找到我时,母亲紧紧地抱着我,生怕我再次离开,年幼的我,根本就不在意母亲那副焦虑的容颜,还暗自得意。 因为是长女,自小得到父母的宠爱。父亲开车跑运输,每到寒假暑假,我就跟着父亲全国各地到处奔跑。每次旅游回来,母亲总是把最好的都留给我穿,留给我吃,而我呢?还嫌不够好,经常惹是生非,让母亲气急败坏。现在回忆起来,一直心里难安。 那时,虽有计划生育,但不是挺严,在农村一向重男轻女,母亲也不例外。自从弟弟得了脑膜炎以后,经过医治虽有所好转,但母亲一心想再生个儿子,为此,家里又多了两个妹妹。 要不是舅舅告知,我永远都不知道,原来母亲身体一直虚弱。母亲生在农村,自然勤俭持家,故而不舍得化钱吃药,才落下病根,再加上心性好强,脾气急躁,以至于到后来久累成病,久病难治。 母亲的一生虽短暂,去世时,年仅三十六岁,但也曾经辉煌过。 一九八O年,改革开放政策的出台。那时候,即使银行贷款是无利息借款,也没有人愿意冒险闯荡江湖。然,母亲就不同,她身上有着男人般的气魄,她不失时机地抓住机遇,大项目投资,从最早的一辆大客车发展到近十辆大客车,可以说,当时是垄断整个客运行业,成为当地第一家私营企业。 就这样,母亲的各种荣誉称号接踵而来,在当时红极一时,直至最后病逝。父亲却在母亲原有的基础上,继续扩大规模,发展到集团公司,下设七个分公司,曾经的辉煌,到如今的破产,这一切都将成为历史。 凡认识母亲的人,没有一人不称赞母亲的勤劳,善良,能干,甚至有着男性般豪爽。母亲的形象就这样永远留在亲朋好友们的心里,即使事隔多年,偶尔,还会有人提起母亲当年的辉煌成就。人,总是在回忆美好事物时,不免有些激动,那些压在心头的伤心事,似乎变得些许轻松。 经营运输公司的那段时间,母亲最是辛苦,每天盼着车子早出晚归,急性子的母亲,如果车子没按时间准时到达目的地,她就开始闷得发慌,坐卧不安。 直到有天下午,母亲悄悄地告诉我,让我陪她去医院检查身体。我看着母亲操劳过度的脸色,并未意识到情况之严重,更预想不到,母亲会突然病逝离开。 母亲进医院后,只在医院静静躺了三天,谁也想不到母亲会去得这么快。母亲的病因是肺结核,因为科学不够发达,这在当时算是不治之症,根本就无法医治。母亲在医院的三天,我们兄妹几人从来没去过医院看望过母亲,也许,是父亲不让我们看到母亲痛苦的样子,也许,是我们根本就没有任何意识,母亲会突然离开,可怜的母亲,死后,我们弟妹四个都没有见上最后一面。 那时候,家里条件非常宽裕。只要有治疗可能,父亲会不惜付出一切代价,然,生命无法与金钱衡量,更是无法用金钱买通,母亲就这样医治无效而死去。 病逝的那晚,姑姑急匆匆跑到我家,唤醒熟睡中的四姐妹,让我们马上穿好衣服回乡下去。我揉了揉眼睛,帮助弟妹们急忙穿好衣服,坐上自己家的大客车,懵懵懂懂,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如此急不可耐。 村庄靠着山,在深夜,显得格外寂静,阴冷,夜鸟在远处低啼。乡下的旧房子因久未住人,而织满了蜘蛛网。母亲静静地躺在大堂上的一块木板上,几个姑姑们开始抱头痛哭,这才证实了母亲的死讯。 童稚的三个弟妹紧紧地跟着我,我开始急着寻找父亲,但始终见不到父亲的人影,怕是父亲伤心欲绝,躲避而离。 那晚,最是一阵难堪的噤寂,犹如千万般的针刺戳在心头,在沉默的暗痛中,激荡,汹涌。可怜的几个孩子们相互依偎着,含泪紧抱在一起,我走到哪,他们跟到哪,我哭他们也哭,那时候,我很害怕,害怕得不敢放声大哭。 五岁的小妹走到母亲跟前,把食物送给母亲吃,见母亲不理不睬,毫无知觉,于是拉住我的手,非要我将母亲唤醒,那一脸茫然的样子,直到如今,记忆犹新。 出殡那天,弟妹四人排队跪在母亲的遗体前面,送葬时,因道士说,我不宜送母亲的终,所以送到半路就回来。于是,我长跪在路上,久难站起,用目光将母亲送上山去。 不知道三个弟妹都由谁抱上山去,也不知道是谁捧了母亲的遗像送上山去,一路上,过路的,送葬的,没有人不痛哭流泪。 我的笔端无法描述母亲一生的辛苦和沧桑,我记不得母亲的生日,也记不得母亲的祭日,但我知道母亲在世时,未曾享过一天的福。如今,每每想起母亲,心里总是充满着说不出的酸楚和凄凉,我还能说什么呢?对母亲的无尽思念,不管在梦中,还是在现实,悲伤,悲伤,还是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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