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啼妃 于 2016-3-24 11:53 编辑
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京戏《贵妃醉酒》）
原来是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壁残垣。——（京戏《牡丹亭》）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京戏《牡丹亭》）
丈夫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京戏《夜奔》）
别问我，为什么钟情深爱1993年陈凯歌导演的电影《霸王别姬》？我想，一定有一部分人曾经同我一样，如此钟情深爱，却惶惑着不敢轻易靠近。一年多以前，我看《霸王别姬》，几次三番，才得以看到终场，而后写下文字《梦想与现实之间的伤痛主义——霸王何处唤虞姬》，今天，我再怀拥着她，徐徐开场，丝丝笑傲，伴不悔慨然。
《霸王别姬》剧情华美厚重，个人情感发展与国家命运跌宕浑然并举。爱恨千般刻骨，人物泣血鲜明。莫再谈段小楼霸王如何力拔山气盖世，亦休提程蝶衣怎样心神具碎绕指柔。霸王迫于现实，醉也不得醉，醒又何曾醒，而虞姬，她在四面楚歌中，锦衣华服，何其美，何其痴，终是沉沉睡了，片片碎了。且让我们只捡《霸王别姬》中两个不常被提起的镜头来悠然重放。
之一：段小楼与妓女菊仙成婚，令程蝶衣巨恸，黯然失魂，他狠心说道，“从今往后，你唱你的，我唱我的……”霸王与虞姬，各自的含恨伤心岁月，就这样日日过去。然后有一天，张国荣饰演的程蝶衣，孑然在几度山河转换的人间巷弄口，戴礼帽，举愁烟，仰望苍天，似并未有哀怨，只怅惘无言。恍然之间，一声伶仃咳嗽，热血喷溅！很短促的一个镜头，《霸王别姬》名片立世，许多镜头，许多台词，被翻来覆去注解了千遍万遍，但我从此，将他，深深刻在心间。 之二：师傅关爷死了，喜福成科班散了，小戏子四儿不走，小楼说，“科班都散了，你也家去吧……” 但他头顶木块铜盆跪在科班大院里不肯离去，他无家可归。程蝶衣在这时，用一种柔美铿锵混合的嗓音问他，“还想唱戏吗？”四儿高声答道，“想！”程蝶衣将怜惜的手掌轻抚在四儿顶木块和铜盆顶出血迹的头顶上，神情一片凄恻惘然。四儿其实是一条蛇。幼时的孤苦，无限入骨地灌注了他的清醒。他无家可归，无路可走，他借继续唱戏这条路，来指望自己将来活得好一点，是一种清醒的意图。而这种清醒，却感动了糊涂人程蝶衣。他唱京戏演虞姬已然是一种痴迷。但清醒的蛇，最后狠狠咬啮了糊涂的东郭先生。究竟是糊涂好，还是清醒好呢？都说盛世有元音，那乱世中痴迷的音容，如今，可是绝了。
我们再重提说下菊仙这个人物。虽然我对陈凯歌导演拍出了百分百的优秀影片《霸王别姬》毫不怀疑，但我对诋毁李碧华只写了一部水平在影片百分之五十的二流小说《霸王别姬》的评论颇感愤慨，并且轻蔑！我当初在《梦想与现实之间的伤痛主义——霸王何处唤虞姬》一文中，赞誉菊仙“经历过万千痛苦的人，才会有怜惜自己也怜他人的大境界”，而时过境迁，今日再看《霸王别姬》，这种感触已经荡然无存。在此刻，我仅代表我个人，表达我对菊仙这个角色的极其厌烦。
菊仙对小楼说：“你这师弟啊，不知道是这世道和他找别扭，还是他和这世道找别扭……”任何一处场合，任何一处变故时，小楼和蝶衣双双跪在师傅面前时，蝶衣准备去日本人那救小楼时，小楼求袁四爷救被以汉奸论罪的蝶衣时……总之《霸王别姬》影片行进中的任何一个节骨眼上，菊仙都像一根自我感觉良好的搅屎棒，自鸣得意地生生臭了出来！其实我知道，菊仙这个角色，她就代表无处不在的现实。她时时处处，出头也好，不出头也好，都始终屹立不倒在那儿，就是想甩了她也不成，反而还活活被她牵扯着鼻子走，耗尽了自己！小楼不就是吗？小楼被日本人抓去时，她跑去求蝶衣救小楼，谁要她来求？她不来求，蝶衣自然会救。她答应蝶衣只要他救出小楼，她就回花满楼去，但后来她回去了吗？自食前言！她失言没离开小楼还罢了，她还精于算计，她肚里揣上小楼的种子时她说“我一下得俩……”——多么自鸣得意的现实手段呀！她拆散了蝶衣与小楼，想用娶妻生子的俗世生活拉拢小楼，但她因此坑死了蝶衣！她以为，她就会有好结局吗？
是的，同是为《霸王别姬》的电影观后叙述，但作为书写者，我的观点彻底颠覆了，举菊仙，不过是小小一例。因为，时间过去了一年多，而我，依照我自己的心，也早已开启了我自认为无怨无悔的属于我自己的新里程。在我的新里程里，菊仙，对不起，我知道，你仍然处处都存在，但哪怕只是一种意淫手段，我也要用我的文字，在这儿把你给灭了，就地埋葬！
然后，我要为另外两个角色着妆。
之一：袁四爷。著名喜剧演员葛优将这个角色演绎得极其到位。初遇见时，他对蝶衣的倾慕以及“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风华绝代”的赞誉我们就略过不提。蝶衣被论以汉奸罪深陷牢狱时，他若不是钟情蝶衣演活了的虞姬，热爱蝶衣本人的痴真品性，他难道会仅仅因为小楼恳求菊仙撺掇而出手相救吗？虽然他救蝶衣时，不得不与菊仙小楼合作，不得不向现实屈膝，谎称蝶衣是被日本人用刑绑架去唱堂会的，但一个转身，就在法庭上，他就拍案而起，为检察官定论昆曲《牡丹亭》中游园惊梦一折为“淫词艳曲”而铿锵辩护，他用他的不现实，对他不得不为之的现实，做了何其深情的抚慰！而后来，由于蝶衣完全彻底的不现实，害惨了袁四爷。蝶衣不承认日本人打了他对他用了刑，他说，“堂会我去了，青木要是活着，京戏，就传到日本国去了……”举座哗然，菊仙还跑过去扇了蝶衣一个耳光，吐了他脸上一口口水，而袁四爷，只是默然起身离座！小楼追上袁四爷，求他别走 ，袁四爷感慨万千说道，“我走不走，他都死定了！”知蝶衣者，懂蝶衣者，唯袁四爷也！
其实，蝶衣错又了吗？他的不现实就是坚持世相真实，也坚持在自己的世界里旖旎。他在法庭上大喊一声，“你们杀了我吧……”有谁又能了解他的挣扎和痛苦呢？不能做真实的人，不能唱美丽的戏，虽生犹死。到了共产党的朝代，袁四爷以反动戏霸论罪判死，他手戴镣铐，背插斩牌，却依旧昂着细瘦的脖颈，踱着京戏里楚霸王的龙行虎步，一幕令人心酸的轻喜剧镜头，将他最后潇洒赴死的不现实演绎得无怨无悔的从容华贵！
之二：段小楼与程蝶衣的学戏师傅关爷。他虽然从小管教严厉，但打小就劝过蝶衣，“小豆子，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这人哪，得学会自个成全自个……”一辈子的梨园辛苦，捧红了多少名角光芒耀京城？而自己呢？一辈子都活在艰辛的边缘里，在喜福成科班里，代代训教，代代严厉。他对京戏的痴爱与他甘为作嫁衣裳的豁达，融合成一种凄楚的壮美，就如喜福成科班里，那一件件姹紫嫣红美轮美奂的戏服。若无此精神力量支撑着他，他又如何在这凄苦人生，踉跄走至白头？他讲京戏“霸王别姬”时高喊“从一而终”，他讲京戏“夜奔”，最后以一句“丈夫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的绝唱轰然倒地！——关爷，盖世真英雄也！
走笔至此处，再让我们回过头来论一论现实与不现实。所谓现实，就是有睁眼说瞎话的能量，适应朝秦暮楚的朝代转换，必要时，也能杀人纵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而不现实又是什么呢？不现实既不杀人也不放火，更学不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就是比较喜欢做作白日梦，比较自我，习惯和喜欢呆在自己的世界里，管他民国也好，日本人也好，或是共产党也罢，我只要唱好我的京戏，爱够我所爱的人，就像那贵妃醉酒从华彩舞到黑暗，不管不顾，即使光明再来，也一意孤行，舞到凄绝！就像那虞姬，最后到底是用一柄真家伙，结束了戏里恩怨。但到底是现实好，还是不现实好呢？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很多观众看过《霸王别姬》之后，都说没有力量再看。这种体会，我也有过。那其实，就是没有勇气面对每一个活生生的人内心世界里，残存的那么一丁丁，一点点——不现实！不现实其实是很诱人的，一旦这一丁丁，一点点不现实，打倒、湮灭、覆盖了现实，那真是了不得的大事——于是，压下去吧，《霸王别姬》观赏一遍足矣，二遍，饶了我们吧。
好的，饶了你们。关于不现实，用一句唱词，令诸多在现实与不现实之间忐忑与徘徊者艳羡，“不到园内，怎知春色几许……”
其实说千道万，到头来，现实与不现实，交给掌权的阶级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命运，谁又不是囊中之物？现实与不现实，交给终将寂灭的宇宙长空，谁又不是永恒的静止和烟消云散？但，总会有一些什么，会在时空递进的过程里，风云际会，交手，阵痛，而后，谁先笑傲一步，另一个谁，便宽和地伸手相扶。
往事不用再提，人生几多风雨。现实与不现实，都热辣辣地经过，切莫辜负。
啼妃
2011/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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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6-3-24 1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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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好！张先生没有执念，他热爱生活，热爱工作，为人真挚坦荡，是世人的误读太多。他是因抑郁症导致行为行为失控，没有什么执念，和乔布斯得了胰腺癌无法存活于世，从原理上讲是一个道理。但由于先生的离世形式，却一直被认为自杀，连他得抑郁症，也被误解为为人不开朗，那么，得癌症是不是也受人所控制呢？问好，我说多了。我爱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