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虎步漫游 于 2016-4-3 09:28 编辑
二十年前我的故乡,据说有女儿家择婿时,会考察小伙子擅吸烟喝酒打麻将三技否,擅,则是“能孩子”(豫东土话:精明后生。);不擅,那就是不通礼俗的“teng货”(傻子),绝对白眼待之。
很不幸,这三样神技,我那时是一通也不通。自然,初到我家娘子家过堂后,也是颇不受待见,“你不会装盒烟?”她恨恨地质问。“我不会抽烟。”我很尴尬地分辨着,却换来一个好看的大白眼。喝酒,照例是要二五七八地吆喝着屈伸着手指“来媒”,气氛太热烈,我往往方寸大乱雾水满头,一通乱喊后,却不得不追问:“谁赢啦?” 顿时哄笑满堂。“这孩子不够头(还是傻)”,估计这就是背后应有的评价了。
我当然不服气,可却也无可奈何。我父亲一直在县城工厂,很少有精力顾家。我母亲,与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殷殷地期盼着自己的儿子能成龙,(哪怕明明是虫,但在她们的眼里就是龙。)所以,打小就对我弟兄管束很严,除了好好读书,还是要求好好读书。吸烟、喝酒、打麻将,这与读书有关吗?不许沾!我们兄弟一直到了该婚娶的年龄还是一无所长,果然都很听话。
其实,我也是信口胡说,何曾老老实实地听话了?若是,那真该登科进甲的光宗耀祖去了。可惜,没有。但也不能说我那时不爱读书,只是不甚爱读蕴藏有黄金屋千锺栗颜如玉的正经书,至于狐妖鬼姬倚天屠龙之类的闲书——却真的是痴迷得入醉。唯读闲书得真趣。可惜这并非真正人间大道,于是,那时的老师与母亲们都视闲书如毒草,而如我冥顽沉溺者,失足少年是也。
果然,至如今我仍沉沦在贩夫走卒中,苟且营营日复一日。只是泡影破灭后,我母亲也认了命,不再责骂了而已。
但读闲书也不可谓之完全无用,比如还回到二十年前,虽然我家娘子咋瞅我都与世俗格格不入,还是忍着一肚子的不满下嫁与我了。这缘故,其一,她也糊里糊涂的,缺少算计;其二,觉得我还算老实,待她用心;其三,便是觉得我爱读书,且作文很好,(这点认知来自雁书鱼素往来中)无论如何,怎能是个缺心眼?
然而,很不幸,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的的确确就是个“不够头”。执拗,认死理,浑浑沌沌的,不通世故。这在混社会的路上,自然是磕磕绊绊的。她呢,也就跟着受了不少苦。如今,偶尔回想往事,还会又气又乐又奇怪:“你那时咋是那样的人,teng毛(还是:傻子)一个;我咋想着就嫁你了!”“因为你也teng啊。”我可不生气,笑嘻嘻地反击了回去。
我的开窍,正拜一路坎坷,看尽人情冷暖所致。苦难的好鞭子,会带来疼痛和屈辱,更能使受者变得坚强和警醒;而我所读过的闲书,却多蕴含有前人智慧的认知,与现实生活一旦相融合,真具有醍醐灌顶般的力量的。认清了人性善恶,一切都如拨开了重重浮云。
闲暇时,我仍然读闲书,却作冷眼观看的时候多,我只愿体验最真切的感情传达,所谓啼血语,无矫饰。还有,我如今爱喝闲酒了。闲酒,无关功利,纯属玩乐。
但与我经常往来的却无“鸿儒”,只有“白丁”;一聚,佐酒的也绝无风花雪月诗词歌赋,只有里长弄短俚语粗话,依旧是二五七八的大嚷着屈伸手指作舞,玩闹,大笑。我乐此不疲,醉眼欣赏这群最真实最可爱的人,与我同醉同行在这万丈红尘中;心思单纯,脊梁挺拔,不肯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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