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虎步漫游 于 2016-4-4 14:29 编辑
小台湾,这个地名很怪,很容易让人以为又是孤悬海外的一座小岛;其实,它只是一所大杂院,坐落在这座小城北部的汽车城边角上,又紧邻一片物流园。当年没有拆迁掉,又失去了门牌号,于是租住在这里人们表述自己居处时就有些困难。
“老乡在哪住呀?”
“ 汽车城……物流园……小台湾知道吗?”
“哦!小台湾,知道知道了。”问的人会意地笑了起来。
就连办暂住证的派出所民警也是一听“小台湾”三个字,立刻就会意地笑了起来,“那个地方啊。”
大杂院,当然住的人很杂,来自五湖四海,行当各种不同,有长租户,也有短租客。短租客,那就什么人都有,贼,游贩,职业乞丐,打短工卖苦力的。
长租户,是几家收破烂的,都是河南人。都是些正经人。这活儿真辛苦,天一早,就登着三轮走了,走街串巷地摇着拨浪鼓,咚,咚咚咚。有心人听见了,走出门一喊,他便停下车来;纸片,酒瓶、废铜烂铁,总是来者不拒。价钱,总要商商量量地费些吐沫星子,然后皆大欢喜。卖家还要笑骂一句:“奸商。”买家不再争执,也一笑:“挣不了几个。走啦。”咚,咚咚咚……一路摇下去。
不过,这活儿也挺自在。虽然小本微利,好歹也是自个做主。比做贼安心,比干乞丐有尊严;虽然也一天要累出几身臭汗,可还是比打短工卖力气的要苦轻得多。累了,找个地歇歇,歇好了,推起车继续走;一天转下来,总有或多或少的现钱入了紧贴胸前的兜里。很安心。
而且,也从不误老家的农忙和年节大事,一到时候,说走就走,门一锁,就奔了车站,一天一夜功夫,就重坐在自家小院里,等孩子老婆笑眯眯地将热饭端上桌。天一擦黑,擦干净身子的女人就钻进了怀里,……热乎呵!
这收废品的人中有老姚,不过老姚不像他的老乡们这样有规律,他是老光棍,回到老家也没个念想,倒是在这里长年呆惯了,还觉得更有滋有味些。你一眼就可认出老姚,秃顶,红脸膛,粗眉毛,大鼻子大嘴大眼睛;个不高,胖 ,左腿似乎短了一小截,那是胎带的毛病。嗓门极大,一群老乡喷阔(聊天),就听见他快活的说笑声了。
如实而讲,这老汉真不赖,热心,实诚;所以大家伙有生意须合作,多愿意找他做伙计。风天雨雪时,都愿意聚到他屋里玩;打麻将,斗地主,炸金花,老姚不参与,但乐呵呵地愿意站在一旁观牌烧茶水。他爱喝闲酒,就是啃干馍也得就两口。更爱喷大阔,那他就当仁不让了,他爱这份热闹,巴不得天天这样才好哩。
他爱讲自己年轻时的铁(牛B)事,喝点酒更是神采飞扬:“俺那庄东头有个大石磙,几个人都搬不动;球(很不屑)!我上去,腰一弯,俩胳膊一伸,就拤起来了。”
大伙笑了。有人故意逗他的短处:“这么说,你年轻时胜过牦牛犊啦?!”
他听出不是好话,仍然笑着应道:“那是。”
“那你咋憋住唻?恁些年都没尝过女人味!”满屋哄笑。
他也笑,学当地话骂人:“透你妈!你这熊孩子。”
人群中有个小丁,你一眼也能认出他:清瘦,白净,长头发稍染了一撮黄;只在角落里听,笑,很少插话。他是老姚的表侄儿,刚初中下学不久,爹妈本来是想让他跟老姚学收废品,老姚却觉得不合宜,一商量,就把他送进熟识的汽修厂当学徒去了,管吃住,一月还有一百五十块的零花钱。
小丁还是时常回到表叔的小屋里过夜,他爱听满屋子的乡音在轰隆隆地响。尤其爱听各种荤笑话,当然,这有的也是真人真事。比如说,瑶瑶。
瑶瑶住在大院的角落里,是个胖姑娘,整天化很浓的妆。没有人能肯定她是哪里人,因为她见河南人说河南话,山西话,东北话也都说得挺顺溜。你问她,她故意打马虎:“你猜。”是不是,都一笑而了之。她是做那个的。所以,荤话容易围绕着她展开也很正常,而且价码大家都知道:五十。
老姚讲:“有个东北老汉,吃了药来的;提起裤子出门时,一边走一遍骂,他妈的,一百块钱了还要非套个套……”
众人又哄笑。小丁躲在暗处偷笑,两眼熠熠发光。这孩子,中了魔了。
这点小心思可躲不过老姚的利眼,于是在一个夜半,小丁进门后,老姚披衣坐了起来:“哎,你这孩子,毛都没扎全,你急个啥嘞?!还去搞破鞋,丢不丢人?!”
小丁却满不在乎,一边脱鞋一边说:“大爷,你也别说我,你不是还想五百块钱包她一个月哩吗?”
“谁对你说哩?”老姚吃一惊。
“还能有谁。——她说,五十。你只肯伸出三指头,说,三十。”
“你这熊孩子。”老姚闷头低声骂了一句。拉灭灯,再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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