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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三味书屋 读红楼,闫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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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红楼,闫红说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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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3 14:3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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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6-1-3 14:41 |只看该作者
尤氏的存在感





  有朋友问,《红楼梦》里面经常写,“众人说道”“、众人笑道”,这些“众人”都是谁啊?

  这个“众人”是不简单。不会是黛玉宝钗凤姐这些主子,她们若开口说话,曹公必然会郑重地写出大名来;又不是普通的丫鬟婆子,那些人没资格在贾母王夫人面前说笑几句。我一般自动脑补为那些“有脸”的奴才,比如贾母的陪房赖嬷嬷,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以及鸳鸯琥珀等等,再有,就是尤氏。

  尤氏,为宁国府贾珍之妻,贾珍的父亲一心想做神仙,早就进了道观烧丹炼汞,把三品爵烈将军之位给贾珍袭了,尤氏也算是将军夫人,有头有脸的人物,贾府人称“东府大奶奶”,排在凤姐之前。

  然而这位大奶奶,在贾府的存在感却非常的弱,除了偶尔和凤姐偶尔逗几句嘴,完全不能从人群中凸显出来。宝玉的寡嫂李纨安分守己心如枯井,曹公还特地在姐妹们的诗会上让她一展评论家的风采,尤氏呢,从没有一场像样的秀。非但如此,在各个重大事件中,她还有刻意隐匿自己的迹象。

  比如,贾珍与秦可卿通奸。这于正室固然是一桩不幸气恼之事,但也是个增加存在感的机会,有人一哭二闹三上吊,有人对花落泪见月伤心,自我从平淡时日里跃出,在急火攻心之外,常常还会呈现出一种悲剧女主角般的歇斯底里的表演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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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6-1-3 14:41 |只看该作者
  且看凤姐老公跟人偷情,她马上打点出十八般武艺,吸引到足够多的眼球。她当然是怒的,但也乐在其中,甚至还有手腕得施的得意。尤氏则不然,曹公用“犯了旧疾”四个字就把她打发掉了,她的称病不出,只是给了凤姐一个表演机会,从此后,谁会忘记凤姐协理宁国府时干练和威风呢?

  没办法,尤氏是一个填房,在大户人家,填房从来都是个尴尬角色,名义上是主子,但从上到下都知道,如何待她,却有着很大的机动性。若是填房娘家有些来头,又得老公的宠,便谁也不敢另眼相看,否则,人们纵然表面上毕恭毕敬,下面那份轻视,却是彼此心知肚明的。

  贾府里除了尤氏,还有一位填房是邢夫人,她和尤氏一样出身低微,凤姐就不怎么把她放在眼里,但有荣国府的规矩镇着,凤姐的那份不屑,还不敢表现得太充分。尤氏的处境,比邢夫人又差远了,在没有规矩的宁国府,贾珍就是规矩,他若不给尤氏以尊重,其他人就更不把尤氏放在眼里了。

  第七十五回,尤氏要在李纨那里洗脸,李纨是守寡之人,没有脂粉,李纨的丫鬟就把自己用的拿出来,李纨道:“我虽没有,你就该往别的姑娘那里取去。怎么公然拿出你的来?幸而是她,若是别人,岂不恼呢?”

  为什么尤氏就不恼?因为她脾气好,可是她这好脾气,也不完全出自天然,是在她的环境里修炼出来的。你看尤氏洗脸,她的丫鬟炒豆儿只弯腰端着盆,李纨看出问题来,说:“怎么这么没规矩。”按照她们家的礼数,丫鬟是不能这样面对主子的,凤姐拉平儿一道吃饭,平儿那么个大丫鬟,还要侧身坐到一边,这个炒豆子,从如此不讲究的名字来看,大概只是宝玉家“四儿”那个档次的,竟然公然就与尤氏面对面,被尤氏的大丫头银蝶骂了两句,才跪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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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6-1-3 14:42 |只看该作者
  更别提接下来,她到贾母那里吃饭,因主子的饭没了,下人毫无心理负担地就把奴才的饭盛给她,还是鸳鸯叫人去把三姑娘的饭拿来添给她。

  她在荣国府的待遇,是她在自家宁国府的处境的一个反射,贾珍和秦可卿通奸时还有所顾忌,起码尤氏一开始是不知道的,待到秦可卿一死,贾珍如丧考妣,近乎破罐子破摔起来。甚至于,勾搭上了尤氏的两个妹子。

  这俩妹子,和尤氏没有一点血缘关系,是她继母带过来的“拖油瓶”。尤氏的父亲,会娶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寡妇,可见尤家一定不是贾家这样的高门巨族。尤氏与两个妹妹,想来感情不深,但即使是这样,贾珍在与尤二姐尤三姐毫无婚姻之约的情况下淫乱,也实在太没把她放在眼里了。之后,凤姐得到风声,却冲到宁国府,将尤氏好一顿作践揉搓,骂她“又没才干,又没口齿,锯了嘴子的葫芦,就只会一味瞎小心图贤良的名声”,又啐了一口。尤氏只能哭道:“何曾不是这样呢。”

  你能想象,凤姐这样对别的人吗?她怎么不知道在尤氏的处境下,她只能那样做?息事宁人,小心翼翼,能装不知道就装不知道,将自己压缩为最小,压缩为一个无色无味的“众人”,等待一个善终。

  凤姐不是不懂,她除了借此敲诈外,也是要找个出气筒,尤氏便成了她最好的出气筒——她看准了尤氏没有本事报复。虽然,她俩平时的关系看上去是不错的。

  《红楼梦》里多次写到凤姐与尤氏的亲密关系,凤姐自己都说,她们见了面,喜欢拉拉扯扯,开几句玩笑,凤姐过生日,尤氏帮她操办,开玩笑说:“难得你平时孝顺老太太、太太和我,我也没什么好疼你的,你今天就在我手上喝一口吧。”十分地托大,显得这俩人不外。但凤姐这貌似急火攻心的一段话,将两人之间温情脉脉的面纱撕了个粉碎,许多时候,女人有着拉帮结伙的习惯,不用有太多感情,就可以表现得亲密无间,但又不用有太强大的外力,就会化为齑粉。

  所以,凤姐也没有丝毫心理负担地整死了尤二姐,贾琏很悲愤,平儿很伤心,却没见尤氏有任何反应。作为背景的“众人”,是不可以表达自己的感受的,凤姐那么强势,她能拼一腔热血,为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子讨一个公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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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16-1-3 14:43 |只看该作者
  尤氏将自己隐藏得太好,以至于凤姐都以为她无感,两个人照样常来常往,见了面依旧是嬉笑讽嘲,好像彼此心无芥蒂。然而,尤氏还是找到了一个契机,给凤姐以小小的报复。

  贾母生日时,尤氏来帮忙,夜晚她看大观园里的正门与角门都开着,灯也没有关,就叫人去找管家媳妇吹灯关门。偏偏婆子们懒惰,又不把她放在眼里,根本不买账。尤氏很生气,但有几个尼姑劝她息事宁人,她也按照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习惯,搁下不论。

  这事儿被周瑞家的得知,她原本就是个喜欢把事情放大的无事忙,且与那俩婆子有仇,添油加醋地告诉凤姐,凤姐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还是会照顾到尤氏的面子的,叫人先把这几个婆子的名字记下,等老太太的生日过去再绑起来,送给尤氏发落。

  周瑞家的假传圣旨,立时三刻叫人把那俩婆子绑了起来,其中一个婆子的亲家母是邢夫人的陪房,那亲家母求情求到邢夫人那儿,邢夫人原本就想找那凤姐麻烦,不必说要大做文章,责怪凤姐在老太太生日时惩罚下人。但更有意思的是尤氏,她原本胆小怕事之人,为自己辩解并不奇怪,可在凤姐百口莫辩的尴尬关头,她笑着说:“连我并不知道,你原也太多事了。”与邢夫人的责罚做了呼应,置凤姐于无事生非苛待下人的境地。

  凤姐气得哭了一场,生了一场病,不知道她能否领悟,小人物也不是不可随便冒犯的,他们的隐忍,未必不是蓄势待发,兔子急了也咬人,存在感再弱,也不是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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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16-1-3 14:43 |只看该作者
  尤氏的存在感还在其他一些小事上体现出来,比如,前面说的,凤姐过生日时,贾母让尤氏操办,拿出的方案是大家凑份子给凤姐过生日。凤姐特意提出让贾政的两个妾,赵姨娘和周姨娘也参与凑份子,尤氏大不以为然,悄悄地将那俩人的钱退给了她们。

  赵姨娘在《红楼梦》里是最不可爱的人,没人愿意体谅她其实也很凄凉,唯有尤氏,对这比自己更为低微的人,不是发泄式的欺压,而是将心比心,不惜招致凤姐的不满,给予她们些许哀怜。

  在凤姐的生日上,平儿无辜被凤姐责打,贾母在没弄清缘由的情况下,于盛怒中骂她“暗地里这么坏”,也是尤氏挺身而出,为平儿辩解。可见尤氏虽然是个长期“被侮辱与损害的人”,却并不像《金锁记》里的曹七巧那样灵魂扭曲。多数情况下,她揣着明白装糊涂,忍辱负重,谈笑自若,将生存进行下去,但适当时候,她会在有限范围内,果断出手,将她那点自我,不动声色地,展露一点半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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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6-1-3 19:27 |只看该作者

史湘云虽然不是《红楼梦》里第一女主角,在读者中却人气超高。张中行说几个老头子闲来无事,推选《红楼梦》里的梦中情人,湘云得票最高,凤姐和黛玉还落了第。女作家周珣则写过一篇《娶妻当如史湘云》,从内到外给她极高的评价。


但就是这么个男女通吃人见人爱的人物,却非宝玉的心仪对象。他对这个小妹妹,有欣赏,有怜惜,唯独从未有过男女之情。且举一例,第二十一回里,湘云留宿在黛玉的潇湘馆,一大早,宝玉跑来探望她俩,两人都还未起床,黛玉睡得斯文,“裹着一幅杏子红绫被,安稳合目而睡”,史湘云却是“一把青丝拖于枕畔,被只齐胸,一弯雪白的膀子撂于被外,又带着两个金镯子”。


青丝,雪肌,金镯子,那被子即便不与黛玉同款,都是杏子红的,也一定是比较鲜艳的颜色。几者互相映衬,若是换个人,一定会让宝玉浮想联翩,要知道那正是宝玉的躁动期,对可卿大起性幻想自不必说,就是在送可卿出殡的路上,遇到个活泼点的“二丫头”,他也很滑稽地以目送情,恨不得跟了人家去。更不用说,就在这不久之后,他窥见人家宝钗“雪白的一段酥臂”,就“不觉动了羡慕之心”,只恨没福得摸,还是被黛玉拿手帕打了一下才醒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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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16-1-3 19:28 |只看该作者

但宝玉对湘云这“雪白的膀子”却无感,只是叹道:“睡觉还是不老实!回来风吹了,又嚷肩窝疼了。”说着还替她把被子盖上了,真跟亲哥哥一样。


多情如宝玉,很罕见地对湘云体现出一种坦荡的兄妹情。起个诗社,他缠着贾母去史家将她接来,大雪天烧烤鹿肉,也是他和史湘云的主意,较之娇弱的黛玉稳重的宝钗,他俩更能玩到一块儿疯到一块儿去,但是这种志同道合似乎丝毫不能让感情升温。宝玉一向最不爱听哪个女孩子要出嫁,听袭人说她那个穿红的表妹要嫁人心中都大不自在,偏偏听了湘云的“喜讯”还能跟她道喜,也没习惯性地表达过一丝惆怅,在《红楼梦》里是个特例。


但也不必为湘云委屈,宝玉心中没有湘云,湘云心中也没宝玉。宝玉虽不才,作为万花丛中一点绿,荣国府里唯一一个和女孩子们来往热络的公子,也曾撩起许多女子的情思。黛玉对他一往情深,他挨个打,一向冷静的宝钗都红了眼圈,更不用说袭人晴雯她们对他的心心念念。但耳鬓厮磨中,湘云并未对他日久生情,倒是听袭人提起自己订婚之事,洒脱如她,也由不得地红了脸,显见得有一份情愫在心里,不似她在宝玉面前的“英豪阔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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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16-1-3 19:30 |只看该作者

为什么他们青梅竹马,却无法相爱?虽然书中有“木石前盟”之说,但人们在深爱时,常常都爱说些“前世有缘”的话,“木石前盟”之说,不过是把这种说法具象了。把目光拉回史湘云和贾宝玉的现实中来,我们会发现,他们不曾相爱,是因为,在年轻时候,他们同我们一样,爱恋的都不是身边的风景,而是诗与远方。


黛玉和宝钗出现在宝玉的生命中,书中都曾有交代,不同处只是,写宝钗到来,类似于官样文章,交代了会见时都有哪些人到场就算完事了。写黛玉出场时,则描写了许多人物的反应,从贾母到凤姐乃至袭人等,最要紧的是宝玉本人,那种似曾相识,似幻似真的感觉,让多少读者为之怦然。


唯有湘云出场,在小说里显得非常草率,第二十回,“忽见人说:‘史大姑娘来了。’宝玉听了,抬身就走”。来到贾母屋里,就见湘云在那儿大笑大说了,还没介绍她的来路,宝玉和黛玉又呕上气了。两人恩恩怨怨缠缠绵绵,把个湘云丢到了一边,后来也没怎么介绍过,只是从湘云姓史,贾母又曾语气亲切地回忆过自己和她爷爷的年轻时代看,她大概是贾母兄弟的孙女。


看湘云的性格,鲜明开朗,典型的一个北方姑娘,她小时候袭人伺候过她,可见她打小生活在北京城里,北京大妞一个,并因为贾母的缘故,经常出入荣国府,她和宝玉相识,早过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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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16-1-3 19:32 |只看该作者

如果是比较生活化的人,没准就能顺水推舟地相爱,然而他二位诗写得怎样且另说,诗人气质却都是十足的,这注定他们“只爱陌生人”。黛玉的迷人之处,正在于她让宝玉感到“似曾相识”的同时,又具有非常强烈的陌生感。


这个性格细腻的苏州少女,像南方的那些植物,幽深又旖旎,她的感性,她的娇弱,她的诗情画意,她时时刻刻的不安全感,都迥异于宝玉身处的日常,她一个人,就能营造出一整个远方。


宝钗则来自于南京,这就先输了黛玉一着。贾家本来就是从南京迁来的,家中还有仆人在南京看房子,自然不像苏州那么神秘。况且宝钗奉行“藏愚守拙”,竭力表现得无色无香无味,和宝玉熟悉的那些人也没什么区别,宝玉选择了黛玉而不是她,并不是什么“后不僭先,疏不间亲”的缘故。


至于湘云,更熟得过分,反过来,宝玉之于湘云也是同样。她喜欢穿男装,爱吃螃蟹,喜欢烤鹿肉,她热衷于尝试新奇的生活,对于宝玉的“千百款温柔”她根本就是免疫的。而她的未婚夫,虽然是叔婶之命、媒妁之言,却是一个具有各种可能的陌生人,从她的曲子《乐中悲》里,将这人称为“才貌仙郎”看,他的口碑应该相当不错。这些,都使湘云脸红地快乐着,也使宝玉忘记了他的“女儿一嫁人就沾了汉子气变成鱼眼珠子”之说,打心眼里为湘云感到高兴。


在整个前八十回,曹公都近乎刻意地表现出,宝玉和湘云,各有各的诗和远方,如果没有变故,他们的人生,就是两条平行线,距离很近,却不会相交。


可是变故来了,如大风暴,摧枯拉朽,席卷并改变一切。宝玉和黛玉的一场情缘, 变成“心事终虚化”,按照那些判词和曲子的暗示,宝玉和宝钗,应当有过一段姻缘,但最后,他很有可能,是和湘云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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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16-1-3 19:32 |只看该作者

第三十一回,宝玉从外面弄了个“赤金点翠”的金麒麟,他记着湘云有这么一个,就要送给她,黛玉为此还很吃了一些醋,这一回的回目就叫做“因麒麟伏白首双星”。


“白首双星”是谁?当然不是那位早逝的才貌仙郎,书中都说了,这段姻缘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也不会是送给宝玉金麒麟的那些可怜的道士们,这个麒麟后来一直在史湘云手中;双星里的那一星,十有八九,就是它一度的拥有者,宝玉本人。


这个观点,非我一人独有,红学老专家周汝昌曾长篇大论地论述过。我同意这种命运的安排,却不同意他对这种命运的诠释。作为一个坚定的“拥湘派”,他甚至认为,曹公写黛玉的各种小毛病,都是为了反衬湘云,连“木石前盟”,他都觉得指的是宝玉和湘云,而不是宝玉和黛玉。


我上小学时写作文,老师告诉我们,写文章,要在前面铺垫,在后面升华,我心领神会,得了很多次高分,导致的后果是,我现在对这一套深恶痛绝,没想到周老竟然还是以小学生作文法来看《红楼梦》这样的巨作。


即使宝玉最后和湘云在一起,也未必就是一场宏大的相恋。爱情是要有激情的,而激情,我得说,它多少是由新奇感推动的。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他们那么熟,却执意不相爱,怎么会在若干年后,在经历了聚散伤痛之后,人近中年的两个人,突然迸发出巨大的激情来?


那更应该是一种取暖式的亲情加友情,在湘云丧夫宝钗也去世之后,饱经磨难的两个人,因了各自的不容易而在一起,生活变得如此简洁,曾经视若性命的事物,有的融入自身,有的化为记忆,而我们还得活着,活下去,虽然我们不曾相爱,现在,却能给予对方活下去的力量。


这不是爱情,却比爱情更显得意味深长,年少时的诗与远方,中年时的苍鬓颓唐,灯下两两相望,这一生如梦似幻,如果你认为人生里最重要的是滋味而不一定是幸福,命运这样安排,也不算太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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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发表于 2016-1-3 19:34 |只看该作者
这就是曹公的高明之处,他能够写尽相爱的好,也能写尽不相爱的好,有如大河,浩浩汤汤,泥沙俱下,千转百折,跌宕连绵,他的节奏,是审美单一的周老很难懂得的。不过这也没什么,评论家最常干的事,就是谬托知己,就连本人,在这里条分缕析,喋喋不休,曹公若九泉有知,没准也只是摇摇头无奈的一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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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发表于 2016-1-3 19:35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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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发表于 2016-1-3 19:38 |只看该作者

《红楼梦》里贾雨村,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人,你也许不喜欢他,但绝不能小看他。


曹公写他,笔笔都是照着顶配来的,外表、能力、见识,都不是寻常人等,要在一般的小说里,怎么着都应该是个正面角色。


贾雨村的形象是这样的:“敝巾旧服,虽是贫窘,然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目,直鼻权腮”,在丫鬟娇杏的眼里,都堪称“雄壮”,他寄居的那个破庙的隔壁邻居甄士隐那样看好他,跟他这副外形应当不无关系。


当然,在形象之外,他气质也不差,虽是清贫文人,却没有酸气。甄士隐邀他来家,还没闲谈几句,忽然有个更重要的严老爷来拜,甄士隐忙不迭地迎客去了,贾雨村亦不尴尬,照样能翻书解闷,走到窗前看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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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3 19:39 |只看该作者
有网络热文曰《我们修行一生,不过是为了学习坦然》,出场不久的贾雨村,就是那种总是能够坦然的人。这种不凡的气度,令甄士隐大为赞赏,并有了帮他的欲望,赠他赴京赶考旅费,贾雨村“收了银衣,不过略谢一语,并不介意,仍是吃酒谈笑”,来得何等洒脱,要是我可能就会惶恐不安,而假如我是一个有钱人,也更愿意我的受捐人,有这个风范。
甄老爷没白看好他,贾雨村进京就考上了进士,选入外班,当上了知府。虽然很快被上司参了一本,说什么“生性狡猾,擅赚礼仪,且沽清正之名,而暗结虎狼之属,致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都是空话。曹公前面亦有对他遭这一劫的分析,说他“虽才干优长,未免有些贪酷之弊,且又恃才侮上,那些官员皆侧目而上而视”才是关键。“贪酷之弊”,加上“未免”二字,就有些莫须有的意思,“且又”后面的两个字乃是重点,看得出,初入官场的贾雨村,非常的不成熟,非主流,被人参下台,也就在所难免了。

即便这样,贾雨村面上仍无一点怨色,嬉笑自若,他给自己准备的出路也很好,“交代过公事,将历年做官积的些资本并家小送回原籍,安排妥帖,却是自己担风袖月,游览天下胜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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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发表于 2016-1-3 19:40 |只看该作者
读万卷书之后,贾雨村开始走万里路,也算是一场“文化苦旅”了。到了淮扬地界,他生了病,盘缠所剩不多,正好打听到盐政林如海老爷家的小女黛玉需要请个教师,他便以进士之身,充任西宾之职,却也随遇而安,将日子过得十分妥协。

到了这会儿,贾雨村的人生算是一波三折,但他开了眼界,长了见识,最重要的是,对人生有了更深刻的认知。当他偶遇故人冷子兴,后者用嘲笑的口气跟他说起,贾宝玉不爱学习,喜欢亲近家中的女孩子,还说“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得浊臭逼人”时,贾雨村罕然厉色忙止道:“非也!可惜你们不知道这人来历……若非多读书识事,加以格物致知之功,悟道参玄之力,不能知也。”

他接下来长篇大论地论述贾宝玉绝非凡人,而是身兼正邪两气,“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万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万万人之下。若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则为情痴情种;若生于诗书清贫之族,则为逸士高人;纵再偶生于薄祚寒门,断不能走卒健仆,甘遭庸人驱制驾驭,必为名优名倡。”——敲下这段话,我都想为贾雨村鼓个掌,在那样一个成功标准单一的年代里,他居然能有这番见识,也真当得起黛玉的老师,而整部《红楼梦》里,能做贾宝玉知己的,除了黛玉,也就是他了。

到此为止,贾雨村的表现,都非常卓越,黛玉的父亲林如海跟他说话的口气,也显见得高看他一眼,说明贾雨村是一个走到哪里,都会让人高看一眼的人。但是,随即,作者就向我们展示了另外一个贾雨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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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发表于 2016-1-3 19:40 |只看该作者

在林如海和贾政的帮助下,贾雨村补授了应天府,迎来他这一任上第一个案子,他一开始表现得也很有正义感,但只要门子一个暗示,他就非常敏感地意识到什么,立即退堂。这个时候的贾雨村,已经学乖了,懂事了,“翻了跟头”了,不再贸然为自己天真的激情付出代价。在门子的提醒下,他按照利益原则而不是事实真相断了案,让死者含冤,凶手逍遥,他自己则忙给凶手的亲戚,他的恩人贾政以及王子腾写了封信,告诉对方这事儿已经了结,这是他向黑暗的官场,交的一个投名状。


接下来贾雨村的戏码变少,凡出场都是遭人厌的角色,他讨好了贾政,又赢得了贾赦的欢心,他以类似于强拆的手法,帮贾赦抢人家石呆子的扇子。连贾琏都看不下去,仗义执言说“为了几把破扇子,害得人家坑家败业的,也不算什么能为”。并且看出他这个人没有好下场,跟管家林之孝说“他那官儿也未必保得长。将来有事,只怕未必不连累咱们,宁可疏远着他好”。林之孝道:“何尝不是,只是一时难以疏远。如今东府大爷和他更好,老爷又喜欢他。时常来往,哪个不知。”


说实话,这段话比当初贾雨村判案更让我惊讶,你能想象那个气度不凡担风袖月为甄士隐林如海欣赏当过黛玉老师的贾雨村,和贾赦贾珍们厮混在一起吗?他到底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让这两个鸟人如此欣赏他?若是让当年的那个自己看到了,会不会觉得无地自容?是谁说,人生里的悲剧之一,就是变成自己当初最讨厌的那个人,我想,这句话放在贾雨村身上是合适的。


如果走出书本,着眼于现实,贾雨村的表现,倒又不算奇怪了。我想说他是某一类文人的代表,再想想,他身上又有很多文人的共性。平日里,他们读书多,见识广,所有的事理都明白,说起正义真理来,比提起自己家里人都亲,然而,只要蜗角名利,就能像显影剂一样,让他们现了原形,他们将才华见识以及良心丢弃得那么彻底,你都看不到一丝痕迹。


也许,像贾雨村这样的书生说良心,原本就是纸上谈兵,稍有诱惑,立马就全军覆没。明白这个道理,再看眼下的很多怪现象,就能见怪不怪,处变不惊,而面对书生的豪言壮语,也能喘口气愣个神,告诉自己,先别忙着激动,听其言,观其行,可以进入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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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发表于 2016-1-3 19:40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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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发表于 2016-1-3 19:41 |只看该作者

许多人表示不喜欢林黛玉,“小心眼,哭哭啼啼的”。说这话的人,有的没看过《红楼梦》,不过是人云亦云,有的看过《红楼梦》,只是少了点耐心。他们没有耐心去体会一个少女的成长,才看个开头就下个定论,然后便转身走开了。我为他们感到可惜。


林黛玉,曹公最为珍重的心上人,怎么可能性格如此单薄?《红楼梦》超越诸多古典小说的地方在于,它里面人物的性格总是在发展着,视为成长小说也不为过,你可以看到,宝玉在成长,宝钗在成长,林妹妹,也在成长。


林妹妹一出场,的确就与眼泪相伴,先是在贾母面前,被这位慈祥的老祖母几声“心肝儿肉”的叫得伤感,“哭个不住”。晚上回到住处,又独自抹起了眼泪,紫鹃跟袭人说,是因为白天看见自己招得宝玉犯了“疯病”,她不安到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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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发表于 2016-1-3 19:43 |只看该作者

这确实是个理由,但只是理由之一。黛玉小小年纪,突然飘落到这人地两生的所在,眼前人语喧哗,珠环翠绕,却筑成冰冷的壁垒,一个陌生的江湖,让不久前还在父母膝前撒娇的她,怎会不暗自心惊?一整个白天,无论回答贾母的问话,还是到两位舅母房间里做礼节性拜访,她都察言观色,步步为营,生怕多走一步路,多说一句话,深夜的灯下,也才松弛了一半,惶恐、委屈、惊惧俱上心头,未来像个黑暗的大海,等待她泅渡。


还好,黛玉很快就适应了环境,贾母宠溺,宝玉呵护,她心恬意洽,但似乎又愉悦得过了头。接下来的每一次出场,居然都是在得罪人。


先是得罪了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这周瑞家的,生了一双势利眼,但偶尔也能发发善心,这些都不论,黛玉冒犯她那回,却是毫无道理。原是薛姨妈有十二朵宫花,让周瑞家的送给贾府的小姐和少奶奶,周瑞家的由近及远送了一大圈,最后两朵送到黛玉这里。黛玉瞟了一眼,冷笑一声:“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


听听这话说的,比那个抱怨“像样的东西也不能到我手里来”的赵姨娘也高明不到哪里去,丢了主子的身份不说,还白白得罪一个能在王夫人面前说得上话的人,林妹妹这性子使的,真是不值当。


她得罪的第二个人,是李嬷嬷。李嬷嬷是宝玉的奶妈,在薛姨妈家里,宝玉要喝酒,李嬷嬷劝他不要喝酒,怕老太太老爷问起来,她做奶妈的也要担责任。黛玉不管她的苦衷,“悄推宝玉,使他赌气”,又说“别理那老货,咱们只管乐咱们的”,这口风,又有点像那个晴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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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3 19:43 |只看该作者

李嬷嬷自诩火眼金睛,骂起袭人都是“妆狐媚子哄宝玉,哄的宝玉不理我,听你们的话”,这种被遗弃感当是她的一个痛点,对黛玉虽然敢怒不敢言,焉知她不会跑到王夫人面前说点什么?她的身份资历在那儿,又是个不大有分寸感不怕生事的人。


黛玉最初在王夫人房间里和她谈话,相当的机警敏感,怎么一转脸就这样任性使气?窃以为,这里面是带有点表演性的,她跟周瑞家的挑理,当是做给贾宝玉看的,她要在他面前,表现出一个卓尔不群的自己。


要显得卓尔不群,路径有很多种,其中一条捷径是,到处树假想敌。亦舒曾说,有一种女人,“不知几喜欢有人得罪她,好挟以自重,骄之亲友。”一个人,若被全世界的迫害,似乎足以说明自己不同流俗——俗,不就是大众吗。杜甫写诗夸李白,就说:“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一听这人就牛逼得紧。


黛玉和李白一样,缺点与优点同样突出,也许有魅力的人,总有各种瑕疵,“十宝九裂,无纹不成玉”,那些瑕疵,正证明它的真。林黛玉的种种张狂里,有一种我们熟悉的少女气质,除了宝钗这种仿佛一出生就很成熟的人,谁没有过把拧巴当个性,把尖锐当真性情的少年时代呢?



而她撺掇宝玉不要理睬李嬷嬷,亦未必是赞成宝玉喝酒,更多的,怕是想要在宝钗面前展示自己对宝玉的控制权。当李嬷嬷说:“你倒是劝劝他,只怕他还听些”。黛玉理直气壮的一通抢白,是在撇清,也是快乐地逞口齿,但终归,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此时,她对于新环境的紧张,已经转换为对宝玉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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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3 19:46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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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3 19:47 |只看该作者

晴雯如果活在现在,也许会觉得艾薇儿是个知音,作为重度道德洁癖患者,她可能会对后者新近爆出的“艳照门”不以为然,但艾薇儿那段自白,简直像是为她量身定做。







纹身、抽烟、说脏话,或者害羞、穿粉色衣服跟是不是好姑娘,本来应该没什么关系吧?艾薇儿的意思大概是,我这样的,虽然说起来不大好,但我是真的,我拿出来的是一腔真心。而那些看上去赏心悦目的女人,她们是假的,别看她们装得那么可爱,早晚会让你吃尽苦头。



艾薇儿用“婊子”这个词来形容与她相反的群体,可见她的愤怒,也显出她不容置疑的真性情。无论是她的豪爽,还是她的说法,都迅速激起颇为人多势众的一个群体的共鸣,也是,哪个女人心中,不曾住着这样一个掏心掏肺但知音少的自己,又有哪个女人身边,没有一个穿着粉红色衣服,装害羞、装可爱就能得名利双收的“婊子”呢?结合我国国情,网络上又衍生出“绿茶婊”、“圣母婊”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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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3 19:48 |只看该作者

在晴雯的眼里,她和袭人大约就是这样的两类,她多次表示对后者强烈的不服与不屑。艾薇儿那段话,只要替换几个词,就可以作为晴雯的心声:“我任性、懒散、暴躁,跟谁都处不来,但我知道,我是好姑娘。真正的婊子喜欢装温柔、装贤淑,喜欢害羞,穿粉红色衣服(《红楼梦》里写到袭人总是“水红袄儿,石榴红裙子)。男人肤浅,都只看表面。所以,他们只能错过好姑娘,然后被婊子骗得痛不欲生。只有女人才能看出谁他妈是真正的婊子。”



尽管晴雯内心忠直仗义,宝玉终究还是选了袭人。袭人只说将来要“出去”,宝玉马上失魂落魄以至于掉下泪来,为了挽留她,不但许诺将来的八抬大轿,还表示立即就能答应袭人“三百个”要求。而晴雯不过摔了一把扇子,宝玉便骂:“蠢才,蠢才!将来怎么样?明日你自己当家立事,难道也是这么顾前不顾后的?”明摆着在自己和晴雯的未来之间划了一道鸿沟,难怪晴雯酸溜溜地反唇相讥,连袭人都捎带上。宝玉更把脸翻得彻底,要撵她出去,还是袭人跪下来求情,他才叹了口气,收了神通。



这里或者还可以理解为赌气,但后来晴雯真的被撵走了,宝玉也非常迅速地接受了现实,只当她死了,他还是和黛玉袭人相伴厮混吧,“这两三个人,也许是可以同死同归的。”



晴雯不服,围观群众也不服。历来晴雯的观众缘都好过袭人,这不但因为她更聪明更漂亮更加心灵手巧,最重要的,明明是她更有节操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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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3 19:49 |只看该作者

前面说了,晴雯这个人忠直仗义,她虽然“风流灵巧”,但没什么花花肠子。宝玉的雀金裘烧了个小洞,她病中连夜帮他补好,宝玉想托个人帮他去向黛玉传情达意时,也是选了晴雯而不是袭人。



但是过于正直的人,往往设置的道德版本也高,眼里揉不得沙子,见不得世间黑暗甚至灰暗。宝玉屋里的坠儿,偷了平儿的金镯子,平儿知道晴雯脾气不好,瞒着她,交给袭人麝月处理,偏巧被晴雯知道了,立马叫过坠儿来,拿过一种一头尖细的名叫“一丈青”的首饰,在坠儿手上一顿乱戳,痛得坠儿乱哭乱喊。



《红楼梦》里,像晴雯这样利用尖细的首饰处罚人的,还有凤辣子凤姐,她拿簪子戳小丫鬟的脸。凤姐一向霸道,加上惊闻老公偷腥,又着急让望风的小丫鬟招供,干出那样的事儿,不稀奇。但晴雯你犯得着下手这么狠吗?都说了袭人回来就把坠儿撵走,你这是抽哪门子风呢?



但忠直的人就是这样,高度爆棚的道德洁癖,让晴雯分分钟都不能忍,她扛着正义的大旗,就以为可以永远理直气壮。某次王夫人陪老太太游园时,还不知道晴雯是谁,就见她站在那里骂小丫头,王夫人很看不上她那恃美行凶的“轻狂样儿”,虽然当时没来得及问,却为日后晴雯那场灭顶之灾种下了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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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发表于 2016-1-3 19:51 |只看该作者

平心而论,王夫人作为一个“高层领导”,看到晴雯这个级别的“小干部”不分时间地点的发飙,心生不满,不难理解。尽管晴雯发火的理由也许很正义,但不是所有的正义,都要用凶悍的方式表达。更何况,晴雯的暴躁并不永远与正义有关,更多的,是一种“我是好姑娘,我就能打败天下无敌手”的勇往无前,似乎只要占据了道德先机,她就可以获得一切赦免。



虽然那个想讨宝玉欢心的小丫鬟口口声声说,“晴雯姐姐平时待我们极好”,但曹公一而再再而三地描述晴雯对小丫鬟的非打即骂,冷嘲热讽,可见,像那些老妈子说的“掐尖要强,一句话不投机,他就立起两个骚眼睛来骂人”,对于晴雯是常态。










晴雯虽然欺下,但也并不媚上,宝钗在宝玉屋里多坐一会儿,影响了她休息,她都能骂骂咧咧。黛玉过来敲门,她都不问是谁,就回道:“都睡下了,明儿再来吧”。“好姑娘”就是这样心底无私天地宽,管你是谁,爱谁谁。



相形之下,袭人就不那么有“节操”,她谨小慎微,殷勤侍奉,处处陪着小心,荣国府上下对她的评价都不错。鸳鸯跟平儿细数她们在大观园里的闺蜜:“比如袭人,琥珀,素云,紫鹃,彩霞,玉钏儿,麝月,翠墨,跟了史姑娘去的翠缕,死了的可人和金钏,去了的茜雪,连上你我,这十来个人,从小儿什么话儿不说?什么事儿不做?”她第一个点出袭人,后来又数出十来个,唯独没有晴雯。



主子们就更欣赏她,薛姨妈说她“和气里带着刚强”,凤姐说“那袭人是个省事的”,史湘云小时候得她伺候,长大了也还是拿她当姐姐一样看待,袭人喜欢一种绛纹石头戒指,湘云特特地托人带给她。就算是目下无尘的黛玉,也对袭人高看一眼,听说王夫人择定袭人为宝玉的姨太太人选,也欣然与湘云一起前去道贺。宝玉说袭人是第一个“出了名的大贤人”似乎语带讽刺,但就本意而言,也是事实。



面对看上去无懈可击的袭人,要么甘拜下风,如果不想这么做,还有一招能够反败为胜,就是指认她是个“婊子”,在网络社会,有一个现成的词,可以送给她,那就是“圣母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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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3 19:52 |只看该作者

没错,这种词略有不雅,但不雅的东西,一旦用得合适,就有一种粗暴的力量,世间有多少经典,不是在铤而走险中创造,从这些词的迅速广泛的流行,看得出,它击中了很多人的内心,让他们折服于它的恰如其分。



“绿茶婊”“圣母婊”这些词高度概括,又意味深长,虽有诛心之嫌,但诛心之论,往往让你更加无法辩驳。假如别人说你偷窃、贪污、杀人越货,你都可以哓哓声辩,但如果别人骂你是个“婊子”,你该怎样辩驳,才能证明你不是?以袭人为例,一旦她变成一个公众视野里婊子,她所有的谨慎、和善、心细、勤快,都只会更加说明她就是一个“婊子”,围观群众来一句“鉴定完毕”,转身走开,卸下她给自己形成的压力。



这或者也是有些人热衷于“鉴婊”的原因,当她们把所有的美德,都丑化成“包藏祸心”,当他们用一个“婊子”就能打败天下,她们心里的自己。就成了一个“好姑娘”,即使因为“纹身、抽烟、喝酒、说脏话”而不被人待见,也能够理直气壮地指责,这是男人的肤浅。



我曾写过一些关于林徽因的文章,经常有人在评论里说,她是“绿茶婊的鼻祖”,更有人表示,相对于她,她们更爱真性情的陆小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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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3 19:54 |只看该作者
是啊,她不抽大烟,也不打牌,也不成天想着乱花钱,跟人争风吃醋,不让每一段恋情,都以跟人借钱开始,她拼命地读书、工作、与人交流,乘坐肮脏得像个垃圾箱的火车,去山西考察古建筑,实在太不“真性情”了。幸好还有“绿茶婊”这样的词,让你瞬间转败为胜,跃上道德制高点,有了居高临下的可能。
让我说一句得罪人话吧,几乎所有被骂做“绿茶婊”的女子,在人群中都出类拔萃,而热衷于“鉴婊”的,往往都是些怨忿的“loser”。这种近乎“莫须有”的谩骂,固然能让骂人者快意一时,却也暴露了自身深刻的无力感。

当她们把别人定义为“婊子”,就意味着她们从此躺在各种不服不甘不忿之上,失去了了解、学习、欣赏的可能,也失去了自省的可能,直到变成我们熟悉的那种老太婆,正义满满,中气十足,在对网络疏远而不能适时掌握新名词之后,还能以“好姑娘”式的“真性情”,像随地吐痰那样,随地骂出一句“婊子”。

然后,就在“好姑娘”的幻觉中,她们度过了富有道德感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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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3 19:55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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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4 09:08 |只看该作者
闫红论红楼的文章很有意思的,看了一部分,这些好像没看过,干完活细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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