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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山下 令箭 山上
张海上山时候说，不能空手。张海媳妇默不作声，端着汤碗呼噜呼噜喝汤，眼神很怪异。张海大概嘴唇发干，就说了句“就回来不耽搁挑水。”张海媳妇嘟囔一句——往外拎东西，没见过——就完事了。 张海一听就放心了，这婆子心疼东西。瞅瞅屋里一大堆的箱子，拎了一件露露杏仁露。媳妇又嘟囔了——特仑苏快过期了你咋不看呢——也就这一句。张海换了特仑苏，唉。 山上其实就是一个矮山岗，只一户人家冒烟。山下村庄人家都是老门老户，没人愿意住这地方。路边的杂草认识张海，一遍遍趟，不陌生。苏家的狗不叫唤，能闻出张海的味儿。 推开柴门，苏玲一盆淘菜水正好泼过来——哎呀——苏玲叫了一声。水溅在张海裤脚上，并不碍事，裤子能穿。苏玲回灶房拿湿抹布，但张海并不知道她去拿湿抹布，只看见她的屁股扭着扭着扭着。看见苏玲又出来，她手里拿着抹布，张海才知道，哦。苏玲弯下腰给他抹裤脚，张海看见苏玲露出的一截漂白纸一样的腰，闲着的一只手忍不住去摸她头发。苏玲没抬头，只悄悄说“在屋呢”，明白了。 苏玲男人腰不好，张海进屋问了声“没去下井”就坐下了。苏玲男人看见苏玲拎着纯牛奶就说“来了就好拿东西多见外”。张海递过去一支烟，给他点上，苏红男人来不及客气，先瞅了苏玲一眼，然后抽了一口。 张海看看屋子说，太破败了，得给你家想想办法。 苏玲男人的烟叼在嘴里，手扶着下巴，腿支着胳膊，腿踏在地上有点抖。愣了半天才说，不麻烦张支书，我看挺好的，破屋丑妻老黄狗，习惯了。 张海说，应该的嘛，苏玲给村里干了很多活，有时候整材料还干到半夜，怨我整天瞎忙没顾上你这房子。我都想好了，学校边上那块地闲着，我帮你去乡里批一下，好办。二妮上学也近是吧。咦，二妮呢。 苏玲说，还没放学。 苏玲男人说，没钱盖房子。 张海看了看苏玲说，你不说有三万块钱吗？我给你帮衬点，村里也帮衬点，我亲自去监工。 苏玲扛在桌子边上，手指头点了点男人，张海能看见，男人看不见。 张海明白，苏玲男人怕麻烦。但他没想到说到最后，苏玲男人竟然说“不想搬，再住几年”，张海怔在屋里走不得坐不得。苏玲说，你先回吧，俺们再商量商量。张海说，好好，批新宅备料都要跑腾，早点拿主意啊。 张海走了。 苏玲说男人，就不能好好说。 男人说，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你看，都是别人给他送特仑苏，你见没见过他给别人送特仑苏？一看这，我他么害怕了，这老小子要算计咱啥呢。咱这屋子地下有古墓？ 苏玲说，就不能他关心一下咱？ 苏玲男人笑了，嘿嘿嘿，啥也没说。 苏玲说，你再胡说八道，今晚不和你睡。 苏玲男人说，我不说，啥也不说。 门外一声叫唤，妈，啥饭，饿死我了。 二妮回来了。 没过几天，苏玲男人知道了缘由，然后和苏玲一说，苏玲噗嗒噗嗒哭了起来。苏玲说，国道占用，明说啊，咱又不是不讲道理，哪怕公家多得点，咋这么欺负人啊。男人搂住媳妇说，你说你图啥呢，这种男人就是猪狗，不值得你掏心掏肺捂热被窝。苏玲捶了男人，男人翻身上马。苏玲说吹灯，就吹了灯。 井台上挑水，张海问苏玲商量好没有，苏玲摇着辘轳说，商量好了，老屋丑妻老黄狗很好。张海说你哪儿丑？苏玲说，掰开腿丑死你。说完，取了辘轳上的铁三环，咯吱咯吱挑水走了，屁股扭啊扭，看得张海两眼冒火星。 有人给张海说，你就是太善，不给点颜色那谁就不知道染坊是谁开的。 有人说也说了，给他家大妮点刺激，不听话就二妮。 张海说，别他妈给我出嗖主意，那是犯法。 有人说，这一大块肥肉，你就看着别人吃了？ 熬到三更头，张海说你们看着办吧，别太过分。 果不其然，苏玲和苏玲男人求上门了，但张海就是不见，两只大狼狗守在门口，叫声湮没了苏玲的哭声。 后来，张海见了。他觉得要见一下，勘察设计院陈工打电话来说，新国道线路改方向了，说是为了避开三个文物保护区，路线往南延伸三公里。张海一听，那是闫庄地盘，心里吃了肉瘪子一样。放下电话就甩手，一百万就这么完了，苏玲的屁股也完了。 张海深呼一口气，吆喝开大狼狗，去开大门，他要见苏玲。这小妖曾经多么迷人啊，真舍不得她哭。 山下
张海上城了一趟，苏玲泪眼哗哗的，他看不下去。
几个人不情愿跟着，都觉得毫无价值。既然改道了，钱当然也没有了。张海劈头盖脸一通骂，都是乡里乡亲的，能见死不救？我当初的意思是吓唬吓唬，你们倒好，弄进天堂岛去，那是人呆的地方吗？都是蠢货。要是追究起来，你们谁也跑不了。几个人只好跟着。
张海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一个毛头小子熊了一顿，说，好进难出这行规你知道吧。不知道就告诉你，知道了就免谈。苏依依正红，挂着二牌呢，都点名要她，您老一说就放了，我傻吗？别张嘴，知道你要说什么王县长。就别说当了巡视员，正经干着副县长能怎么样？我们连锁店是省管懂不懂？你看你这鞋底子，好意思踩脏我这办公室？
等张海把熊孩子的话给亲家一说，王副县长呵呵笑了，说，别上火，怒伤肝不值得，喝茶喝茶。张海说太不像话了，你得管管。王副县长等张海喝了茶，慢悠悠说，不满亲家说，大前年我不点名批了天堂岛不守规矩乱糟糟的，有人就找我谈话让我内退。我要是跟你一样乱生气，那还不气死了。
张海说，那你给我找几个电话，你别管。
王副县长说，电话容易，打起来麻烦。
张海走了，没搭理王副县长说的，媚媚快下班了，一起吃点饭吧。
电话都是省里的，也有巡查组的，张海住在宾馆打，走在街上打，反正不能回村里。眼看兜里的钱要花干了，都想跟媚媚张嘴要了，一个信息来了：请你到天坛宾馆2020谈话。
张海领出妮儿那会儿，媚媚也在。住进了媚媚家里，张海说眼看就高考了，媚媚安排一下别耽误妮儿。媚媚说去她班上，一切她来安排。张海这样才走。
回到村里，苏玲电话里已经知道了。她安排男人去县城看看闺女，然后就关了门子。她脱着衣裳说，按说你得歇歇，我等不及了，等完事了给你炖羊排补补，今早上刚杀的。张海在苏玲身上翻腾，却怎么也硬不起来。进去是进去了，也强迫自己专心，但就是软布塌塌那样子，就像被隼吸了脑髓的蛇……门外一声喊，妈，啥饭，饿死我了，咦，咋上挿了呢？
门开了，苏玲说，乖回来了，逮老鼠呢，妈逮不住，让你海舅舅来帮，快进来，别让老鼠跑了。二妮捂住嘴笑了，但很听话，进了门就关上说，老鼠在哪儿呢。
妮儿高考完了没回家，媚媚陪着去海边玩了。苏玲接了电话说，乖啊，好好玩，好好玩，等通知书下来了再回来。放下电话就和男人说，你去买两条烟，晚上去谢一下张支书。
那天晚上月亮很白，张海和苏玲男人喝了酒。喝多了就和苏玲男人推心置腹说，您别听别人瞎说，苏玲是好女人，你要好好对她，我和她很清白。别人不信，你得信。张海老婆又端上来一盘子酸菜，说，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信。苏玲听了脸红到脚后跟，说这酒劲儿真大。 第二天，张海刚睡醒接了一电话，是勘测设计院张总的。 他说，那次他们来，你没招待好吧，评议会上说了很多奇怪的话。我最后否决了他们的提议，还是走你们村那条线，给你们村免费铺一条辅道，补偿款预算已经审定，你要做好拆迁工作。我晚几天去玩，你找几只土鸡炖汤，我带酒。 张海坐起来，看看天还亮。 老婆却说话了，等天亮了再去，苏玲男人七点半才去下井点卯。 张海说，咦，你是我肚里蛔虫？掐算好了我去日苏玲？ 老婆说，那我不管，这次你们别想着搞二妮就好，作孽有报应，老天爷看着呢。 张海说，你早晚死在你两片嘴上，没把门的。 老婆不吭声了。 张海拉灭灯泡想，无论怎样搞，苏玲的老房子是保不住了，必须拆掉。她要真是犟筋，必须吓唬吓唬二妮。补偿款一百多万，她拿走一半，以后能上不能上还两说呢。 开了灯，看了看屋里堆着的东西，选定了露露杏仁露。但睡不着了，老婆鼾声如雷，像一头天上云端的猪，露着塌陷的奶子，摊着一床的幸福。 | 
雷达卡
发表于 2016-4-25 0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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