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西河郡客 于 2016-4-25 00:51 编辑
五月的夜风轻柔,胜似娇女子滑腻的小手。浮游着的神秘气息使人愉悦,是来自园圃中幽静的花草吗?还是翻滚着细泡的哈尔滨啤酒?烧烤的芳香也格外浓厚;但在这适合薄衫轻衣的季节里,似乎一切都没有来自荷尔蒙的散发更具有自然的穿透。
与眉眉在公司门口分别后,我径直穿过街心花园,来到这最近的啤酒广场,择一僻静空桌坐下,招手唤侍者点一杯扎啤两只烤羊腰,然后环顾四周形异百态的食客们在酒精与氤氲的食物气息催化下,画风的各种不同……我就是在这时遇见了那个形容古怪的人。
他从一处阴暗角落迎着我的目光走来,不待招呼,便一屁股坐了下来。“朋友。”他说。他的嗓音嘶哑低沉有力,却有着一股独具沧桑的悦感,若不是他那总让人觉得格格不入的装扮,以及撴放在桌上那刺眼的酱色陶酒罐,我简直以为他是一名流浪歌手。可他不是,他嘴里喷薄出浓厚的酒气:“朋友,可否一聊?”
既不请自来,又何须拒绝?我颔首微笑,请他用桌上的小菜。他却摇头,自顾自地灌下一大口酒。
“朋友从何处来?”见他不俗,我打起了文雅腔调。
“来处来。”
“朋友尊姓大名?”
他斜瞅了我一眼,眼眸深邃难测,缓缓地道:“我名字,很多。你想听哪一个?”
“哪一个?”我起了兴趣。
“比如,”他说:“刘伶。”
我呆了一呆,讥笑道:“是病酒的那位吗?”
“然。”他面不改色。
“杜康酒真的好喝吗?”
“然。”他举起酒罐,“这就是。尝尝?”
“不,谢了。”我摇手谢绝了,看他又灌下一大口酒,听他说道:“杜康千年,酒方早已失传,今世绝无此酒。”
“你还有别的名字?”我也自顾自地呷着啤酒,将目光溜向邻桌那光滑的泛温润玉色的胳膊和腿,回想着,嘴里也仿佛品咂出与眉眉那急促而刺激的快感余味;只当对面是一个文雅温和的疯子。
“有。羿。”
“哪个一?”
“射九日者,我。”
我几乎被一口啤酒呛死。捂胸咳嗽了好久,才抬头看向他:“老婆是嫦娥的那个?”
“然。不过,她原叫姮娥。汉朝时给改了。”他仰头望向昏黄的夜空,一弯可怜的月牙正斜斜地傍偎在高楼顶端的电信塔旁。
“她偷吃了我的药,那是王母给的。飞走了。”
“你喝多了吧?!那上边,什么也没有。”
“有。她在的。你们看不见。”他不为所动,坚持仰望着月亮,喃喃低语,声音似水雾般飘忽:“那药,她没舍得吞完,只服用一多半。所以,她飘逝成仙,而我,只得长生不老身……”
也许是啤酒的酒精发作了,要不就是被他的酒香熏到了,我觉得神思迷离了起来,似乎顺着他的声线铺就了一条浅白色的天路直达月亮,隐隐有清凄的弦乐飘来。
“你说,对吧?逢蒙。”他忽然转过头来对我笑道,深黑的眸子射出利箭的光芒来。
我如梦醒,惊骇地反问道:“你叫我什么?”
“逢蒙啊。”他轻轻地呷下一口酒,恨恨地笑着:“若不是你借学我箭术的机会,趁我外出射猎,逼迫她;哪里会有我们夫妻的分离呢?——至如今,你的左肩胛骨还有一处天生疮疤,是你转世都要携带的印记,你不会忘记了吧?”
我悚然,不由自主地将手摸向那片暗红的胎记处。
他瞄瞄我:“我会认得你,再过一万年也还是。野兽穿上孔孟的衣裳,眼里还会闪出贪婪的凶光。”
“你要怎样?”我浑身抖颤。
“你说呢。”他忽然纵声响亮地大笑了起来,声线如乱箭直刺我的耳膜。
推到座椅,我撒腿拼命就跑,回头看,只见一片黑影如云逐来。
我仆倒在地,绝望地认命了。
然而,过了许久,却再无声响,我爬起身四处张望,只见距我不远处有一堆黑乎乎的如蛇蜕般乱衣裳,还幽幽地散发着酒香。
这是梦吗?几近虚脱的我仰头望向夜空,那一轮瘦月还正凄凄地踟蹰在一座座高楼的顶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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