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怀
文/马樱花
武建设是我的一个朋友,他曾经不止一次地跟我说他有个梦想——有块地,种上番茄种子和小白菜秧,辣椒茄子小黄瓜,再整点芹菜和豆角……所有的菜都面朝太阳心怀绿色,纯天然无农药不施肥无添加剂。他说别人的菜卖3块1斤,他可能卖10块。
我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鬼买。人家番茄10元一堆,色靓皮润芯红,你们家10元1个,还色衰皮皱珠黄……不管别人买不买,反正我是不买。”
武建设伸着脖子拼命喊:“我们家菜质量好产量低,卖相虽差可口感好呀,营养高无副作用,益寿延年……”
武建设还热情地邀请我加盟他的纸上田园公司,问我有多少钱?我不屑一顾,“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我一口回绝,“再说了,你就是天桥底下胸口碎大石,卖壮阳药出身的嘴,也拖不动顾客挑肥拣瘦走向水嫩鲜靓青菜的腿。”
日子从指尖如丝般滑落,武建设的绿色情怀甚至比不上一顿豆浆油条的早餐更重要,早就从我的脑海里被剔除,连回收站都清空了。
某天在菜场看到一男的,眼凹脸陷胡子拉碴,眼神凌厉,头发像戈壁滩上的一蓬乱刺,根根朝天杵。早晨西域这边凉,他还披着一件到处露絮的破棉袄,趿着一双鞋底塌了一半的解放鞋,袜子也看不出原色,总之面目可憎,邋里邋遢,若不是他面前摆着几小堆菜,我都准备给他跟前放上1块钱了。
我蹲下身子瞅了瞅,一堆儿菠菜,一堆儿油白菜,一堆儿韭菜,也不像别人都择得干干净净,连土都没抖落干净,也不根是根、梢是梢摆整齐了,跟它主人一样蓬头垢面。菜虽然貌不惊人,蔫头搭脑,可还是能看出来是本地土菜,土猪土鸡土鸡蛋的土。
“韭菜多少钱一斤?”
“9块。”
闻听此言,一惊,我忙把手上的菜放下来,“这么贵啊,外面卖1块钱1把,一把都有半斤。”
“去买嘛,我这是自己种的,没打药的菜。”男人把手中正准备递给我的塑料袋扔回去,一口苞米米查子味的河南腔冷冷的。
“一卖菜的,还这么拽,这么贵。”怪不得别人摊前车水马龙,他摊前“直是少人行”。我拍拍手上的土,站起来作势欲走。突然,脑袋开了条缝,五彩云朵飘进来,这菜有点耳熟啊,这不就是武建设心心念念的绿色环保天价菜嘛。回头望了一眼,摊主俨然化身成了武建设,正穷困潦倒、满眼幽怨地望着我:“别人也就罢了,怎么你也不懂我?”
重新蹲下身去,我挑了一小把菠菜,一小把韭菜,够吃一顿了。
男人咧开大嘴笑得好开心,露出一口黄牙,他不知道让他喜上眉梢的不是我,而是远方那个叫武建设的家伙,他的情怀。
“我都赔了两年本了,今年要是再赔,我也不干了,也打药。”男人半是吐糟半是骄傲地说。
为了武建设的情怀,拼了。我是咬着牙付的钱,菠菜,三四两的样子,11块;韭菜,半斤多一丝儿,5块。旁边的摊主都用一种“钱多人傻速来”的眼光看着我。
走之前,我对武建设,不,摊主说:“好好干,别打药,明天还来买。”
比肉还贵的菜,我细细择了,炒了,品了。那菠菜吧,凭良心说是比素日里买的,口感重、厚,味道要甜一点儿。
过两天又去买菠菜。
“卖完了,明天来吧,还能卖上一天,就罢园了。”男人很傲骄的样儿。
不恼反喜,看来不只我一个人识货。武建设的田园情怀在这块贫瘠的盐碱地上,竟然可以落地生根发芽,延伸至更广袤的原野、肥沃的土地上又会怎样?
情怀这事儿,不一定是骚人墨客和圣贤隐士的专利,也不必像“诗意和远方”那样高蹈玄妙,普通人踏踏实实地去深耕播种,也许就能在身畔开花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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