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毛的城南村情仇记（整理版）

闲过信陵饮

一

　　残阳如血，将天边映得绚丽多彩。

　　苏州城外的山路上，衣衫褴褛的中年文士，也被这初春的晚霞映影得潇洒而挺秀。炊烟袅袅，正从远处几幢白墙黛瓦的房舍里飘出，蜿蜒上升后，又缓缓消散在春寒料峭的晚风里。这里没有人声，大地是寂静的

，偶有几只老鸦扑棱棱地飞过，给人几分凄凉落寞的意味。

　　“今夜该会来了吧——”中年文士喃喃低语着。布满风尘之色的脸庞上，依旧难掩其昔日的风华。只是那紧闭的薄唇，弯成了一道下落的弧线，萧索中带着几分厌倦。也许是他经历得太多，把人世间的一切美丑

都看尽了吧。

　　中年文士背负双手，皱着眉头在想什么事情。过了许久，他的眉头也没有舒展开来，似乎他正有一件难以决断的心事。只是他对自己所想的一切，又似乎没有放在心上。

闲过信陵饮

二

　　暮色渐重，入山已深。狭窄弯曲的小道越发难行，山林间灌木丛深，到处是荆棘横生。然却并没有使他的脚步有丝毫迟滞，依然行如流云。

　　夜幕终于降临了，天空无星无月，大地陷入黑暗中。山林深处，也开始传来各类飞禽走兽活动的声音，而在这许许多多种的声音里，却夹杂着一个人的怪笑声。中年文士面色微变，双眼寒星暴闪，一改萧索落寞

之态，变得神采飞扬，气势凛然。只是这空山寂寂，又有谁能一睹他那迷人的风采？

　　怪笑声来自他身后的灌木丛。只听笑声未歇，暴喝又起！几十件暗器挟着强劲的风声，从四面八方击向中年文士。暗器速度之快几乎是无法躲避，在这生死关头，中年文士显示出了他超凡入圣的武功。弹指转身

间就将飞到身前的暗器一一拨开，悉数钉在树干上。他这一惊人的弹指神通手法足可傲绝天下，但与他自己却是漠然的，惊鸿一现后，依旧是那一副萧索厌倦的穷酸样。

　　“哈哈哈！果然名不虚传，梅师的‘弹指神通’功已臻化境，连唐门的暴雨梨花针都躲得过，左某实在佩服得紧呐。”说话间，只见从黑暗里缓步走出一个瘦小的汉子，此人正是蜀中唐门的左手之方向。

　　中年文士晒然一笑，不无嘲弄地说：“我当是哪路朋友来找梅某晦气，原来是左掌门，失敬失敬！”

　　左手怪眼一翻，桀桀笑道：“岂敢岂敢，左某乃是忠人所托，前来相请梅师而已。”

　　中年文士冷笑着道：“嘿嘿，动用暴雨梨花针相请，看来梅某的面子委实不小哇。”

闲过信陵饮

三

　　原来这暴雨梨花针乃唐门最为霸道的暗器，威力之强无与伦比，能在针筒下逃生的武林高手实在是寥寥无几。

　　左手目光一闪，避开中年文士的话锋说：“久仰梅师武艺高绝，尤其是方才所施的那一手‘弹指神通’已臻化境，左某今日有缘得见实是三生有幸——”他干咳两声接着道：“只不过左某奉墓城主之令，务必要

请回梅师，冒犯处还请见谅一二。”

　　中年文士哈哈一笑，道：“你果然是受我那墓弟之令而来，真不愧是我梅某人的结义好兄弟！千里迢迢从六星山赶到苏州城，这是要对梅某赶尽杀绝么？哈哈哈哈哈......”他笑声未歇，竟是怆然落泪！

　　随着这笑声，山林里又同时掠出好几条人影，将中年文士围在了中间，俨然布下了一道圈子。

　　“想不到六星七残叟全都来齐啦，不错不错！看来你们的墓老大这回是非取梅某性命不可了，哈哈哈——”中年文士纵声长笑，“。”

　　左手干笑道：“梅师既是如此着急上路，左某偕同诸位师弟哪有不允之理。”

　　中年文士森然道：“左掌门身为唐门之尊，想不到今日却偷偷躲在深山野林里向梅某放冷箭，这要是传将出去，岂不叫武林中那些视阁下为泰斗的侠士们失望得很。”

　　左手阴测测一笑，道：“是极！是极！梅师所言极是，所以你今天死定了！”说着回身朝其余几人打了个手势，“兄弟们并肩子上，宰了这姓梅的还怕从他身上搜不出‘弹指神通’的秘诀吗？”

闲过信陵饮

四


　　中年文士的嘴角泛起一丝杀机，冷冷地道：“各位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我梅某人定不叫各位失望就是。若胜得了梅某，人头和秘笈自然归你们。若胜不了，只怕诸位要想活着回去也是办不到了。”说着，他

目光在七残叟身上扫过，只见他们的面色虽有不定，但似乎又个个都胸有成竹。心中不禁一动，忖道：“莫非他们有什么诡计？”转念又想，“纵然他们七人联手也未必能伤得了我。”

　　左手颌首笑道：“这样最好，废话少说，接招吧你——”他一按手腕机括，弹出一道寒光，向着中年文士迎面奔去，竟是一只精钢打造的飞爪。

　　中年文士见他来势汹汹，知盛名之下定无虚士，倒也不敢小觎，凝神对敌，显见今夜一战是彼此胜败存亡的关键。

　　左手这一爪，本是他毕生功力所聚，故钢爪的劲力雄浑无比。却不料中年文士仅伸出手指弹了弹，铮铮两声轻响后，飞爪就弹了开去。

　　左手一声长啸，满脸惊疑不定的站在包围圈外。其余六叟连忙发动攻势，也均被弹指神通挫退回来。

　　七残叟面面相觑，想不到己方以七抵一竟致落败。而对方气定神闲，如同渊渟岳峙，全然不似自己这般凝重。

　　所谓高手过招，一招分胜负。

　　左手颓然叹道：“弹指神通真是妙绝人寰，左某兄弟栽在梅师手里是心服口服。”

　　中年文士淡然一笑：“梅某今夜心情好，暂时还不想杀人，诸位若不想死的话——”话未说完，七残叟就走了个干干净净，真是来去匆匆。

　　直到确定他们已经走远，中年文士才“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跌坐在长草堆里喘息不止。他的额头已经沁出汗珠，若不是仗着内力深厚，勉强弹出两指惊走他们，刚才非露破绽不可。七残叟他们哪里知晓

，中年文士三个月前因练功走火入魔，早已伤至肺腑，就算他们不来杀，他也很难活过一个月了。

　　他胸中气血不断上涌，天地开始变得混沌模糊。

　　他在倒下去的那一刻里，想起了一张熟悉而美丽的脸。

闲过信陵饮

五


　　更深露重，整个山谷又回复寂静。

　　过了许久，夜鸦划破夜色出来觅食，獐兔贼头探脑又开始出来奔跑，甚至连蚯蚓松土的声音也几乎可闻......

　　在这许多种的声音里，有一种悉悉索索的声音也慢慢响起。接着，从一个山岩的空隙里，缓缓地伸出一只污黑的小手来。

　　只见一个鹑衣百结的少年乞丐，蹑手蹑脚地从岩石后面钻了出来。他先是试探着用手推推躺在草丛里一动不动的中年文士，然后俯身探了探他鼻息，站起身来叹口气道：“让他躺在这里也好，有青山绿水相伴也

算不错，只可惜了小爷睡觉的地方又被侵占。”

　　鹑衣少年从地上抱起些枯草树叶盖在中年文士身上，一面自言自语道：“看你装扮似乎是个落第的穷秀才，怎么会被人杀死在这里了呢？唉，这里本来是我家，你来了就只好让与你啦。”他正要起身离开，忽见

从中年文士的胸口处露出一角白色的物事，好奇地扯出来一看，见是白布绢下包裹着一本蓝皮封面的小册子。

　　鹑衣少年“嗤——”地一笑：“小爷又不识字，看这劳什子干啥——”正欲随手扔掉，忽觉手腕一紧，地上那人不知何时竟坐了起来来，正双目炯炯地瞪视着他。

　　“鬼啊——”鹑衣少年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纵然胆大却终究还是个孩子，几曾见过死人复活的模样，而且还是在野外的晚上，自是被吓得不轻。当时他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挣脱被抓住的手腕，转身跑得就像只中

了箭的小兔子。

　　中年文士又气又急，喘息着叫道：“小鬼，留下我的——”话未说完，鹑衣少年早就跑得不知所踪了。他又怎知自己手里拿的是一本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武学秘笈“弹指神通”呢？

　　这是中年文士自出道以来，第一次被人从手里夺走东西。以前无论黑白两道对他都是敬而远之，他这一身无可匹敌的功夫养成了他清高孤傲的性格，同时也为他树下了数不清的敌人。在他的想法中，他所作所为

都是正义之事，可是他却不知，他做的很多事都是违背常伦的，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闲过信陵饮

六

　　此时的天际，已微露蛋白。一层薄雾覆盖住苏州城外的山谷，朦朦胧胧地像笼罩着一匹银色的轻纱。

　　一条瘦小的人影，正沿着谷内的山道向外狂奔。

　　细看之下，原来正是那个鹑衣少年！

　　只见他穿大街走小巷，径直奔到一幢白墙黛瓦的大房子前，拼命拍打着门环，大叫：“妞姐救我！妞姐救我！”

　　大门吱呀一声由内打开，走出来一个亭亭玉立的十五岁少女。

　　那少女显然是被鹑衣少年的叫声从睡梦中惊醒，还来不及穿鞋子，就赤着一双白玉纤足跑出来开门。

　　虽然她鬓发凌乱，也未施脂粉，但却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鹑衣少年如见亲娘，“哇——”地一声扑倒在那少女怀里哭开了。

　　少女一把搂过鹑衣少年，惊疑不定地问道:“过儿不哭，过儿怎么啦？”

　　鹑衣少年指着城外山谷，边哭边道：“山......山上有，有鬼......”少女听到这里，反手一掌掴在鹑衣少年的脸上，怒气冲冲地喝问：“你又跑山谷睡觉去啦？”少年一下子止住哭声，可怜巴巴地拖着少女臂

膀摇晃道：“妞姐，过儿下回不敢了。”

　　少女见他鹑衣百结，满脸泥污，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揪住鹑衣少年的耳朵叱道：“家里这么多房子你不住，非要住到山里去，你想气死我啊！”少年连声呼痛，被少女揪着耳朵进屋去了。

闲过信陵饮

七

　　约莫盏茶时分，少年换洗一新出房。

　　少女见了，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从他换下来的鹑衣里翻出一本蓝皮封面的小册子，笑着问他：“这是什么？”

　　少年一呆，想起那个死而复活的怪人，禁不住打了个寒噤。连声说着：“我又不识字，留那物事干啥？扔掉，扔掉，快些扔掉！”

　　少女却反而将书册放入怀中收了起来，笑着道：“你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往家带书本回来，怎么能扔掉呢，留着以后给你学认字。”

　　少年苦着脸，一副老大不情愿的神情。少女在他的额头弹了一个脑崩，啐道：“叫你读书你不情愿，待会带你逛庙会总高兴吧？”

　　少年立刻拍手称好。

　　少女又道：“但在去庙会之前，我得先教你写几个字。”

　　少年只好答应。

　　少女道：“我教你写自己的名字好不好？”

　　少年道：“不好。”

　　少女秀眉微蹙，不等她开口说话，少年又接着说：“我想先学妞妞姐你的名字。”

　　少女笑骂了一句：“小鬼头。”

　　少女提笔写下“禾妞”两个字教少年认，少年学的用心，“禾妞”两个字他很快就学会了。

　　然后，少女又在纸上写下“闲过”两个字。

　　对少年说：“这个是你的名字。”

　　少年仔细看了一会，接过纸笔，非常工整的写下自己的名字。

　　喜得禾妞一把搂过少年，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

　　少年忽然笑了。

　　他笑得开心极了，明亮的眼睛一闪一闪地，仿佛漫天银河都落入了他的眼底。

闲过信陵饮

八

　　清河镇,如果和富庶的苏州城相比,这里显得有些落后和古旧。

　　但它却是苏州城最热闹的一个小镇,而今天又是清河镇里最热闹的一天。

　　天刚一放亮,就有来自四面八方的男女老少齐往这里赶来,他们一路上说说笑笑,看起来都很愉快,因为今天是清河镇一年一度的庙会。


　　庙会,俗称庙市或节场,本是中国民间的一种宗教习俗活动。

　　但小镇的商贩为供应游人信徒百货云集,他们有的在卖茶叶,有的卖花粉。

　　如今真正来祭祀拜谒的人已经不多,大多数则是前来游玩观光的。

　　他们在经过一年辛苦的劳作后,现在正穿着干净的衣服,舒服的鞋子,攥着囊中节俭下来的钱,准备来这里尽情享受一下节日的乐趣。

　　所以,街道两旁的店铺老板们都把自己最好的货式陈列出来,以此来吸引路人的眼光。


　　闲过跟着禾妞到了这里，就像是到了天堂。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有趣的东西,从小车竹龙的手工艺品，到吹糖人和拨浪鼓的小玩具,每一件他都瞧的津津有味。

　　比起坐在家中沉闷无趣的读书写字,这些实在要令他开心得多了。

闲过信陵饮

九

　　禾妞穿一件淡黄衫子，在前面施然而行。

　　走了一大截，不见闲过跟上,回头喊道:

　　“过儿,你要是再走得这样慢,下次逛庙会就不带你出门了。”

　　闲过远远地应了一声,正要拔足追上。

　　忽然斜刺里驰出一辆马车,正对着他冲将过来,闲过想躲却已经来不及了,眼看就要被马蹄踏死。

　　禾妞一声惊呼。

　　正在这时,一条人影自人群中窜出,快若流星般地抱起闲过闪向一旁。

　　闲过只觉眼前一花，身子便犹如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然后又轻轻地落回到地面上。

　　惊魂乍定的他，抬眼看去,忽见身前多了一个人。


　　那人粗布灰衣,鹤发童颜,原来竟是一个年逾古稀的老者。

　　他放下闲过，哈哈笑道:

　　“小娃娃,以后走路小心点,这年头睁眼的瞎子到处都是,一不留神被这种混蛋踩死,岂非冤枉得很?”

　　赶车的是一条虬须大汉,眼见要出人命亦自不免吃了一惊,赶紧勒马下车奔过来瞧。正好听见那灰衣老者对闲过说自己是一个混蛋，不由心头火起，非但不再感激他的救人之举,反而大骂道:

　　“谁是混蛋了?你才是混蛋,你全家都是混蛋......”

　　他越说越生气,飞起一脚踢了过去。

　　灰衣老者并不看他,只将衣袖朝后轻轻挥了一挥,那百多斤重的虬须大汉就被重重地摔了出去。

　　路人俱都侧目而顾，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禾妞见闲过在生死关头为灰衣老者所救，心中不禁又惊又喜,奔上前抱住闲过看个不停。

　　直到确认他完好无恙后,这才牵着闲过的手对灰衣老者伏身下拜，谢过他刚才的救命之恩。

闲过信陵饮

十

　　虬须大汉被灰衣老者摔了一个大跟头，旁人以为他定会寻老者打一架，都笑呵呵的站在原地等着瞧热闹。

　　不料他起身后，非但没有生气，居然还上前向老者施了一礼，抱拳道：

　　“在下马刀，来自六星山，不知老英雄尊姓大名，适才冒犯处，还请见谅！”

　　禾妞心下大为奇怪，不知此人为何前倨后恭起来？他这一反常态的举动，也让围观的好事者们颇感失望，眼见没有热闹可瞧，大家俱都相继散去。


　　却不知马刀被那灰衣老者轻描淡写的摔一跤后，便已知自己遇上了高人。

　　他马刀虽未必是条好汉，但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还是懂得的，因此哪里还敢再出言莽撞？

　　灰衣老者依旧没有看他，挥挥衣袖又摔了他一次大跟头。

　　这回马刀跌得更惨，骨头都快散架了。

　　他起身后，连口角沁出的血丝都没有擦一擦，神色之间却变得更加的恭敬。

　　他来到老者的身后，又深深地施了一礼，尽管他痛的想流泪，但脸上却一点一点地往外挤着笑容。


　　闲过站在一旁，几乎瞧得呆了。

　　他拉着禾妞的手，喃喃地道：

　　“这人莫非是个疯子？”

　　禾妞摇摇头，也喃喃道：

　　“不，那是个傻子，你看他傻得连痛都不知道了。”

　　马刀听在耳里，肚子都快要气破了。

　　但偏偏只能装作没听见，向老者含笑道：

　　“小人马刀，拜见碧老爷子！”

闲过信陵饮

十一

　　灰衣老者轻“咦”了一声，这才缓缓地回转身来，上上下下打量了马刀一眼。

　　然后捋着一部大胡子，对马刀冷冷地道：

　　“算你还有点眼光，居然认出我老人家来。也罢，今儿就饶你一遭，快点滚回你的六星山去，告诉墓老头，就说老夫近来对他想念的很呐！”

　　马刀连忙恭声道：

　　“是，是——”

　　他话声微微一顿，又接着道：

　　“碧老爷威名远播，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却不想今日在清河小镇得见俠踪，实在是小人三生有幸——”

　　他本来还想多说几句奉承的美言，却被灰衣老者一脚踢在屁股上，人就腾空飞走了。


　　闲过少年心性，忍不住拍手叫好，道：

　　“妞妞姐快看，这人不但是个疯子，而且还是一个会飞的疯子。”

　　禾妞笑道：

　　“不对，那明明是个会飞的傻子。”

　　灰衣老者亦抚掌大笑，道：

　　“妙极，妙极，他不光是疯子傻子，还是个会飞的混蛋。”

　　三个人相视大笑。


　　忽地，从背后响起一道清冷的语声：

　　“小鬼，这回看你往哪儿跑？”

　　闲过一听，顿时惊得魂飞魄外！大叫一声“鬼啊——”一头钻进禾妞的怀里。

　　禾妞冷不丁也被唬了一跳，回首看去，但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文士正负手而立。

　　初春的寒风吹起他宽大的衣袍，使得这本来极为寒酸的文士，竟平添了几许潇洒之意。

　　来人正是那梅姓中年文士。

闲过信陵饮

十二

　　不等禾妞发问，灰衣老者已经抢前一步，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江湖人称‘圣手郎君’梅即我。”

　　中年文士淡淡地道：

　　“不错，正是梅某，尊驾又是哪位？”

　　灰衣老者呵呵笑道：

　　“老夫海钩岛岛主碧天......”

　　梅即我截口道：

　　“任你是谁，都给我闪开——”

　　他身形微动，人已到了闲过身旁。

　　“小鬼，你可逃不了啦——”说着，伸手向闲过肩头抓落。


　　碧天“嘿”地一声冷笑，他对“圣手郎君”梅即我漠视自己的行为感到十分的恼怒。

　　这时，他也毫不迟疑地大袖一挥，隔开梅即我抓向闲过的手腕，喝道：

　　“姓梅的，老夫闯荡江湖几十年，生平最是看不惯你这种骄纵无理之徒！欺负一个小娃娃算啥鸟本事，来来来——”

　　他话音未落，梅即我已经屈指轻弹，在他袍袖上“嗤嗤——”戳了两个小洞。

　　碧天一愣，旋即大怒。

　　他对自己的流云袖功相当满意，自负已经天下无敌手了，连六星城主墓歌都不怎么放在眼里。

　　却不料，被眼前这个看起来又穷又酸的文士，仅用手指就戳破了两个洞，这简直比脱了他裤子还要令他难堪。

　　因此，碧天的老脸一阵红，一阵白。

闲过信陵饮

十三

　　梅即我晒然笑道：

　　“尊驾这是练的什么功？脸上又红又白的煞是好看呐！念在尊驾一把年纪，梅某也不与你为难，还是快些让开的好，误了梅某正事再想走那可不能了。”

　　碧天怒极，冷笑道：

　　“小子莫逞口舌之利，别人怕你的‘弹指神通’，老夫我却还不放在眼里。”

　　梅即我淡淡道：

　　“是么，刚刚梅某手指只要往上偏那么一点点，尊驾的大好头颅就会多出两个血洞。试问尊驾还能这么活蹦鲜跳地和梅某谈话么？”

　　碧天再也无法遏制火气，怒吼一声，戳指大骂道：

　　“操你奶奶！”

　　挥袖向梅即我兜头罩下，梅即我避向一侧，左手屈指成钩，轻轻一弹，一缕指风急刺碧天的肩头。

　　这两个人都是当代绝世高手，各自全力相搏，翻翻滚滚斗成一团。

　　霎时，场内风响呼呼，端的声势骇人，惊得禾妞携着闲过急急退到三丈以外。


　　闲过知眼前的中年文士一定是前来捉拿自己的，不由得暗暗焦急。

　　他心下忖道：

　　“这怪人身手如此了得，白胡子爷爷不一定能打得过，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继而转念又想：

　　“我和妞妞姐若是趁机溜掉，那怪人势必要为难白胡子爷爷。白胡子爷爷于我有救命之恩，若是因我而生不测，我闲过岂不成了江湖上人人耻笑的忘恩负义之徒？”

　　念及此处，自觉大大不该。

闲过信陵饮

十四
　　闲过正自想的出神，忽听禾妞“啊”了一声，道：

　　“糟了，碧老前辈好像受伤了！”

　　闲过抬头看去，只见碧天白发散乱，原本一张如婴儿般红润的脸庞，此刻竟也变得有些苍白。胸前衣襟上星星点点，似染血迹，步履间沉重迟缓，显见受伤不轻。

　　闲过心中计议已定，忽道：

　　“妞妞姐，这人武功厉害得紧，你......你快些想法子逃走吧，不用管我了。”

　　禾妞愣怔半晌，一双妙目凝视着他，心中如何不知闲过所思。

　　她目中流露出不胜凄婉之情，柔声道：

　　“过儿，你把妞妞姐看得忒也小了，你若不走，我哪里也不会去。”

　　闲过从未听过她如此温柔的说话，似乎变作了另外一个人，反而有些不习惯起来，期期艾艾地道：

　　“我......我说什么也是跑不掉的了，你又是何苦要陪着我一起死？不如逃得性命，有时......有时想念我一刻，也就是了——”


　　忽听背后一声大笑：

　　“小娃娃，婆婆妈妈作甚，先逃命要紧哇。”

　　闲过不及回头看清是谁，就被人一把拎起，扛在肩上飞奔而去,眨眼间就消逝在清河镇的滚滚人潮中。

　　禾妞跟在后面一路追赶，凄惶地叫着：

　　“碧老前辈，还我过儿......碧老前辈，还我过儿......"

　　但见长街尽头，却哪里还有他们的影子？

闲过信陵饮

十五

　　梅即我隐疾发作，被碧天乘隙带着闲过逃走，心中正大为懊恼。

　　忽见禾妞失魂落魄的样子，本欲一掌将其击毙，以泄心头之愤。掌到中途，竟忽然有些不忍起来。

　　他将手掌慢慢撤回，冷冷地道：

　　“那小子是你什么人，为何如此伤心？”

　　禾妞此时心中只有闲过的影子，别的人，别的事，她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闻言凄然一笑，道：

　　“他是我的过儿，我是他的妞妞姐。”

　　梅即我没有说话，心中猜想二人可能是姊弟关系。


　　他亦觉再无逗留的必要，举步欲行。

　　禾妞却忽然叫住他，问道：“你......你为何要杀我的过儿？”

　　梅即我皱了皱眉，沉吟不语。

　　即便面对的是一个纯洁少女，他也不能轻易地说出有关“弹指神通”的秘密。

　　更何况，他本来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禾妞流泪道：“他无论做错过什么我都不管，只要你别去伤害他，我......我便立刻死了也没关系。”

　　这聪明的女孩子，原已看出梅即我对她动了杀机，但是为了心爱的人，她甚至可以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

　　现在，她只希望闲过能好好的活着，这一别，也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再与他见面。

　　禾妞想到这里，不禁悲从中来，竟忍不住放声痛哭。

　　梅即我目光凝注着眼前这多情而美丽的少女，心头亦掠过一道熟悉的倩影。

　　他黯然叹息了一声，转身悄然离去，只剩那哀痛的哭声，在身后渐远渐微，如一阕断肠的弦曲。

闲过信陵饮

16

　　再说碧天扛着闲过，不到盏茶时分，便已奔出清河镇外。

　　刚开始闲过还“老前辈”“老爷爷”地叫着，后来干脆破口大骂起来：“死老头，破老头，快些将小爷放下！”

　　碧天伸掌在他臀部轻击了一下，哈哈笑道：“小娃娃，老夫将你从那厮手里救出，你不感恩图报，怎地反而还骂起老夫来了？”

　　闲过大声地道：“你既是救我，为何不一并救了我妞妞姐？万一......万一那怪人将妞妞姐杀害了，小爷跟你没完。”

　　碧天停步将闲过放下，伸手搔了搔头皮，有点尴尬的道：“这倒没想到，不过那厮看在老夫面子上，多半不会为难那个女娃娃的。”

　　闲过道：“这话却也不见得——”

　　碧天老脸一沉，怒道：“你胆敢不信我的话？老夫武功天下第......第......嘿嘿，说了，谅你一个小娃娃也未必知道我名头。”

　　闲过心想不错，自己确实不知江湖中事，但看他与那怪人斗得难解难分，绝非江湖上一般高手可比。妞妞姐若是落入那怪人手里，我须得央求他前去救人，倒是别再惹恼他才是。

　　想到这里，闲过软语相求道：“既然您老号称武功天下第......第......那个，那么您就将妞妞姐也救过来，那样我方才真正信你。”

　　碧天一愣，明知这小子在使用激将法，还是忍不住要上当，道：“好，好，你等着，待我将那女娃娃找来便是，到时看你信是不信。”

　　话音未落，人已去远。

闲过信陵饮

17

　　碧天走后，闲过本想独自回到清河镇，又怕和禾妞错失见面的机会，只好坐在这里等。

　　他从中午等到黄昏，也没见碧天回来，心中早把他骂了个遍。万般无奈下，他这才起身往回赶。

　　闲过并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清楚脚下的这条路是否通往苏州城，好在他自幼在外野宿惯了，倒也不如何的害怕。

　　独自躅步在夕阳下，那绚丽的晚霞映着满山木叶，也落在这孤单的少年身上，与那苍茫的大地构成一幅难以描摹的画卷。


　　闲过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看到月亮升了起来，由东方的山洼下，慢慢爬上木叶树梢。寂静的山林里，只有他一个人，在沿着石级一步步地委折而上。

　　正行间，听到浓林之中隐隐有淙淙流水声传来。再往前十余丈路，竟是泉声震耳，闲过讶然驻足，只见一面悬崖挡住了去路。

　　原来，在他的脚下，是一条宽约数丈的的山涧。

　　一道山泉如银龙般自山顶奔流直下，飞珠溅玉般汇入涧溪，波光荡漾。水流淙淙，与四下木叶风声相与鸣和，在空山回响，越显清壮。

　　闲过伫立崖边，正欲折步而返，忽地瞥见对面崖壁上有一条独木小桥，斜斜搭在这边岸上，他心念一动，举步向崖边而来。

　　只见涧深崖陡，那小桥凌空而架，若非习武之人，实是很难通过。寻常人光看一眼就会头晕目眩，更别说要自这独木桥上走过去。

　　闲过俯身看去，只见绝涧之下波涛翻滚，势如奔马，心中已自生了几分怯意。但他自幼胆大，又无别路可选，略一犹豫后，便向桥上走去。

闲过信陵饮

　　18
　　
　　闲过不敢有丝毫大意，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前行。他每踏出一步，小桥都会发出嘎吱嘎吱地轻响，似是马上就要断裂一样。他不由得暗暗叫苦：“小桥若立刻断裂，我该怎生是好？”他虽然有着无比的机智和勇气，但终究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身处这样的险境，叫他如何能不害怕？
　　
　　山风呼啸，甚是猛烈，这猛烈的山风，使得闲过心中更为惊惶。他努力平息着剧烈的心跳，只是这桥摇摇欲坠，他的一颗心子也跟着七上八下，又怎能平息得下来？
　　
　　小桥看似不长，但此时此刻，在闲过的心目中，却比世上任何一条路都要艰辛漫长，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头似的。
　　
　　正在这时，忽听身旁发出“嗖”地一声响。闲过闪目瞧去，只见一条五彩斑斓的大蛇，不知何时竟自桥栏上游了过来，盘踞在他身前不及一尺的地方，对他嘶嘶地吐着红信子。
　　
　　闲过大惊，顿觉遍体生寒，如坠冰窟。他紧紧屏住呼吸，生怕呼出的热气会引发巨蟒攻击，但他最多只能屏住一小会，又怎能真的不呼吸？
　　
　　蛇不动，闲过更是一动也不敢动，连额头上的冷汗滑落到眼里，他也不敢眨动一下目光。
　　
　　蛇目如灯，死死盯住闲过不放，眼里闪动着丑恶的青芒，它似乎对眼前的这个少年，也感到有些奇异和惊诧。
　　
　　或许巨蟒是想更近一步了解他，将它那巨型的三角脑袋又往前伸了伸，吐出的信子几乎要触及闲过的面颊了，一阵阵自蛇口中喷出的腥臭之气，更是令他闻之欲呕。闲过心想，自己今夜纵不葬身绝壑，也多半要命丧蛇吻，与其被巨蟒活活痛苦地咬死，还不如跳将下去来得痛快！
　　
　　念及此处，闲过心中暗叹一声，身子已向着桥下坠去。


　　19
　　
　　闲过双眼紧闭，只觉得两耳生风，显然下坠之势极为迅疾。
　　
　　就在这刹那间，桥栏上的五彩巨蟒长尾一扫，将他拦腰卷起。慌乱中，他也难以分辨卷住自己的是什么东西，出于求生的本能，伸臂紧紧环抱住蛇尾，再也不肯松手。
　　
　　紧接着，只听“哗啦”一声巨响，桥栏断裂，他的身子又随着巨蟒下滑之势往下坠了一截，然后，才晃晃悠悠地停在了半空。
　　
　　停下后他才发现自己抱住的原来竟是那条巨蟒，这一惊非同小可，任他胆子再大，此刻也不禁吓得几近晕厥过去。要知道，他是宁可跳下绝壑，也不愿葬身蛇腹的。
　　
　　现在整个人被巨蟒缠住，看来多半是要做它的腹中之物了。想到这里，闲过眼前一黑，就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了——
　　
　　也许，暂时的晕厥，能使他的身心获得片刻的安宁吧？
　　
　　等到他悠悠醒转时，那巨蟒却已消失不见。
　　
　　耳旁只听得风声穿谷，流波荡荡。入眼处，竟是水影星罗，峰峦叠嶂，天上的星月洒下来，给山石林木都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银纱——原来，他已经身处崖底了。
　　
　　突然——
　　
　　在这寂静的峡谷里响起一阵悠扬的箫声，那箫声如怨如诉，在夜色里袅袅四散，弥漫着一种凄凉的寒意。
　　
　　闲过听了，心田竟泛起一阵难言的苦涩，那些儿时的欢乐、城南村的老屋、以及青梅竹马的禾妞都一齐浮上了心头，仿佛那么遥远，又异常的清晰。
　　
　　箫声隐去，传来一声娇柔清悦的女音：“你醒了么，你是谁哪里人，为什么被小花带到这里来了？”
　　
　　闲过心中惊奇，凝目瞧去，只见一个长发少女，盘膝坐在他身边不远处的一块岩石上，正轻抚竹箫看着他。

　　20

　　闲过从下往上看，见不到她面目，只看到她白衣胜雪。

　　在她岩石的下方，盘踞着一团黑乎乎的影子，细一加分辨，赫然正是那条五色巨蟒。

　　闲过大吃一惊，立刻翻身坐起。

　　那少女示意他不要乱动，伸手轻拍了一下巨蟒的头。

　　巨蟒懒洋洋地直立起身子，偏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闲过，然后十分不情愿地向着树丛深处游走了。

　　闲过惊魂不定地看着眼前的少女，虽说她声音娇柔甜美，但面容却极其的丑陋，年岁也无法分辨，只有那一双眼睛倒是黑白分明，清澈如水。

　　白衣少女道：“小花已经走了，你莫要再害怕，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闲过心中更加的惊奇，不禁望着她发起呆来。

　　少女嗔道：“我问你话为何不回答，难道你是个小哑巴？你要是再不答我话，我就把小花召回来，把你吊到树上去。”

　　闲过一惊。他纵然胆量过人，但天生怕蛇。此刻见这少女与蛇为伍，且长得这般丑怪，真怕她说出做到。连忙大声道：“我叫闲过，来自苏州。姑娘你......”

　　那少女咯咯笑道：“我叫水烟，从小在这里长大。”

　　闲过一呆，心想这绝壑之底，俱是积水枯草，即便她此刻的容身之所也只是一方青石，如何能在这里生活？心中不禁大奇，脱口道：“我不信。”

　　白衣少女看了他一眼，幽幽地道：“我自小和小花一起长大，你是我在这见到的第一个人，我不知道上面的世界什么样，做梦都想去瞧一瞧。”

　　闲过闻言仰头看去，只见两旁山岩直插苍穹，当真是飞鸟难渡，也不禁心下恻然，这少女生活在如此荒凉困苦的崖底，与毒蟒为伍，难怪人也变得这般丑怪了。

　　他忽地心头一凛，暗忖道：“此间若真是无路可走，那我岂非也要像她一样，一辈子终老在此？”

　　一念至此，他额头冷汗涔涔而落。

闲过信陵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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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过信陵饮

我看够了

过气柴禾妞

四毛那货又让人惦记上了。

闲过信陵饮

过气柴禾妞 发表于 2016-5-18 08:17
四毛那货又让人惦记上了。

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