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回 旧结新解
桂珍与几子找到了老唐家,一问,的确是有这么一个人到这里来找亲人的,只是现在已经出去打探消息去了,要到晚上才会回来。
桂珍与几子又失望又担心又期盼又心存侥幸地回到了家里。
傍晚,山子做工也回来了。桂珍与几子将打听到的情况告诉了山子,山子也觉得事有蹊跷,想探个究竟。几子弄了点晚饭,大家吃了,交待微微在家做作业。桂珍、山子、几子三人就一同到老唐家去会会那四川人。
到得老唐家,还没看到那四川人返回,三人就在老唐家等,顺便也打听一下那个四川人的基本情况。
老唐叫老伴端了茶,然后介绍说:“那老头好造孽哦,十年前的一天,他在离家几十里以外的地方替人家当挑夫,他正挑着上百斤重的担子在一条小河边走着,被突如其来的洪水卷走,后来被人救了,待到自己伤好之后再回到自己家里去时,却是不见了房屋,不见了家人,他不仅没找到自己的亲人,就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于是他就到附近打听很多人,好不容易得到一些信息,说是妻子与女儿到外面逃荒讨饭去了。他一个人在家呆不住,下决心想找到自己的亲人,于是出来寻找,已经寻找了了八年多,至今还没找到。”
老唐的话,句句点在桂珍心上。
她怎么觉得这情形与自己的遭遇那么相似呢?来找的那个人人是不是自己的丈夫王树阶?世上真有这等巧事吗?桂珍心里有疑虑,只是不知道真假。
老唐的叙述,几子也听得认真,同时勾起了她的回忆:那年发大水的时候,几子已经上中学了,懂事了,对家乡闹水灾的事也记得清清楚楚,心里也有不少疑问,她也很希望来打的人是她父亲,渴望有奇迹发生。
只有山子不大相信,因为岳母早就说过,自己的丈夫被洪水淹死了。岳母与几子想见那四川老乡,可能是因为思念家乡的缘故吧。对老唐的叙述就象听故事似的,也没产生多大联想,更不会想到这来找的人会是与自己的家有关联。
到了夜里九十点钟,那四川老汉终于出现在老唐家门口,桂珍与几子都看见了那老头。老头见老唐家来了几个陌生人,甚是诧异;几子也认不出眼前的老人就是她父亲,只有桂珍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丈夫,这就是自己认为已经死去了的丈夫!
桂珍站起身来,喊了一声“树阶”,那老头一惊,眼睛盯着桂珍停留了几秒钟,却认不出自己的妻子来。直到桂珍又喊了第二声“树阶”,那老头才反应过来,一声“桂珍”,泪如雨下,两人抱成一团,相互哽咽,说不出话来。
许久许久没有松开,坐在一旁的老唐惊呆了,山子惊呆了,几子这时也认出了父亲,站起身来哭着叫了一声“爸——爸”,快步走上前去拥着两位老人,三人抱作一团,旁若无人地哭了个天昏地暗。
哭了好几分钟之后,三人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人在,慢慢松了开来。
老唐搬来椅子,让大家坐下,又叫老伴泡来茶水给大家。
左邻右舍听到老唐家这么热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来看新鲜,一会儿挤了一屋子的人。在这么一个小镇,遇上这么富有戏剧性巧合的事情,人人啧啧称奇。
闹了一会儿,在桂珍、山子与几子的坚持下,老王辞别老唐,一同回到了山子在小镇上的家。
回到家中,桂珍就急忙想弄清楚具体情况,于是就仔细地问起丈夫来:“树阶,你把当时的情况过细地告诉我,我怎么听说你死了呢?”
“唉——”,老头叹了一声,便将那天的生死遭遇说了出来。
原来,那天的山洪爆发,洪水来得很突然,许多人都躲闪不及,听说是什么大型水坝穿堤了。他正好接着一宗生意,为别人送货,挑着一个上百斤重的担子,沿着一条河道边的路行走。突然被滚滚而来的洪水掀起,东西顿时淹没在洪水之中,自己立刻被洪水冲向下游,一瞬间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他被水浪冲到一个河滩上,一位正准备打捞洪水中财物的善良老人,发现了他,走到他面前一探,感觉他还有点气息,便将他背到自己家中,请来医生为他救治,居然救了他一命。当时,他遍体鳞伤,还折断了一只胳膊。在那渔翁家疗养了一年多,他才将伤痛基本养好。
伤好了之后,他回到家里一看,早就没有了家。他就到处打听妻子与孩子的下落,问了许多人都不知道。有的人说怕是被水冲走了,有的人说怕是被泥石流淹没了。不过,有人还这样告诉他,从营救的人及死亡的人统计情况看,却没有他的妻子和女儿的记载。后来,他又打听到了一个信息,说是有人看到了她们娘俩到外面讨米逃荒去了。
他一听到这个信息,心里就坚信妻子和女儿一定还在,决定自己出来寻找妻子女儿,他决心一定要找到她们。这七八年,他走遍了云南、贵州、广东、广西、湖北、湖南,到处找人,直到这几天才找到此地。苍天不负有心人,今天终于让我们团圆了!
老王一家,在生死离别十余年后,又奇迹般地团聚了。这真是人间奇迹,真的有冥冥之中的天意。
山子由孤零零的一个人,现在变成了一个五口之家。
自从老王来了以后,几子就将姓也叫了起来,叫王几子。
山子自从生下来就一直叫山子,他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父母以前也没说过,就只叫他山子。直到拜了义父凳子,才随义父姓王。这可能也是天意吧,他们夫妻俩都姓王了。
后来上户口、办身份证时,他们就用了这样的姓名。
微微自然也就顺理成章姓王了,叫王微微。
姓什么不重要,微微觉得挺奇怪的是,怎么死了两个爷爷,忽然又来了个爷爷呢?
在江南,妈妈的爸爸叫外公,妈妈的妈妈叫外婆。也有叫姥爷、姥姥的。父亲的爸爸才叫爷爷,父亲的妈妈才叫奶奶。山子的父母都不在了,义父也不在了,山子觉得孩子对祖辈的称呼叫什么都没关系,所以任其几子教微微称呼什么。
微微在一天天长大,此时的中国大地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政坛上,老一辈革命家,几个最主要的风云人物先后与马克思、恩格斯研究工作去了;体制上,由原来的大集体解体为个体承包。中国向世界打开了大门,中国人可以走出国门,外国人可以走进中国。洋为中用,古为今用,解放思想,改革开放已成为历史潮流。
在培养人才方面,恢复了高考制度。国家以全新的姿态,朝气蓬勃地向前发展。
但是,在一个个的小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同。
微微的家就接连发生着一些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
先是微微的爷爷,也就是外公姥爷,由于年岁增大,体质减弱,加之水土不服,身体一天天垮了下来。在小镇上同山子家一起生活不到四年就不行了。
老人总是有叶落归根的愿望,在临终前告诉老伴,要想办法将自己安葬到老家去。老伴桂珍当然理解丈夫的心愿,自己何尝不也是这样想呢?
王树阶老人说去就去了。老伴桂珍遵照遗言,欲将丈夫送往老家安葬。
可是要将一个死人,从湘北洞庭湖畔的山里小镇运送到四川成都以西地区,谈何容易。
那时的交通还不很发达,没有十天半月的行程是到不了的。时下又正值六月天气,死人很容易变质发臭。
桂珍老人很为难,十多年没回老家了,虽然时常在梦里想着老家,但老家现在是什么样子,心里也模糊了。再说自然灾害已将自己的家毁灭掉了,还能回到原来的家乡么?老人心里没底。可是丈夫有此遗愿,又不想让自己的丈夫埋骨他乡而留下遗憾。怎么办呢?
老人将心中的想法与矛盾心里告诉女儿几子。
几子也觉得很是为难,就将老人的想法告诉山子。
山子是个很有孝心的人,觉得老人的最后一个心愿应该为他实现,若是不能让岳父在天之灵得到安息,自己的心也会永远不得安宁,无论如何要满足老人的遗愿。只是考虑面临着的现实问题:若将岳父完整的遗体运往老家,时间长了会发臭,而且一两个人不可能去运送,需要请人租车,又没有直达的路,并且还不熟悉去路,这代价太大了,不说负担不起,就是负担得起也不是十天半月能做到的事,请人帮忙也不现实,这肯定行不通。只有先火化,将岳父遗体烧成骨灰后再送往老家,这样才轻便些。
他将自己的想法与岳母、几子商量,岳母与几子起初没这么细想,听山子这么一说,只得同意火化之后再运送,到老家再置办棺木,修个坟墓安葬。
三个人讨论一番,争论一番,许久才统一意见。在由谁去的问题上,又是一番商量,最后决定由老人桂珍与山子两人一起去送,几子带着微微在家,微微还要上学读书。
如此商量好了之后,山子就将岳父尸体先火化了,然后置办一些死人需要的用品,纸钱、寿带、骨灰盒,择个好日子就与岳母上了路。
焉知此一去,又生出许多故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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