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老树昏鸦 于 2016-10-11 09:27 编辑
因为拆迁的缘故,单位临时租住在一家宾馆里办公。宾馆隶属于一家大型国有企业,环境幽雅,绿树掩映,三十多年前时任党中央总书记的胡耀邦莅临该市,就曾下榻在这里。 宾馆的历史很早,与后来建成的几家大型宾馆比起来,建筑便多少有点落伍,仿佛一位经历过辉煌的老者面对后来居上的年轻人。但不管怎么说,这家宾馆的名气和设施毕竟在全市屈指可数,而且有过非同一般的历史,这让市里的人们依然对它不敢小觑。 空闲的时候,喜欢院子里到处走走,于是知道租住在这里的不光我们一家,还有一家煤气公司,两家酒业代理,还有的没有挂牌,不清楚是何方神圣,人员也进进出出的带有几分神秘。 听宾馆的人说,早些年这宾馆可是个热门单位,不光宾馆的头头脑脑们被视为肥缺,就是想进这家宾馆做个普普通通的员工,也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但近些年来不行了,同那些新建的宾馆尤其是几家私营宾馆比起来,许多方面都显出一些劣势来。特别是最近几年,各种会议和公务活动大幅度减少,来这里吃喝的大小官员几近于绝迹,就连婚宴和款爷们的私人宴请,也大不如前了。没有了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偌大的宾馆便显得有些空空荡荡,宾馆里工作的人们也没有了原先的精气神儿。然而不管宾馆的业务怎样萧条,宾馆里几百号人总是要吃饭的,于是宾馆别开生路,将宾馆闲置的客房租给了五花八门的单位或者公司。 在宾馆东北角靠近围墙的一个角落,一个水泥池前并排摆放着几个大号垃圾桶,这里是宾馆处理垃圾的地方。每天午后,宾馆里的工作人员会把纸箱、酒瓶和吃剩的饭菜送到这里,由一个姓杨的老人用三轮车拉走。时值盛夏,这里的气味有些不大好闻,所以很少有人到这个地方来。老人是我的同学,也是战友,按品质和才能原本应该比我混得更好,但如今至少是眼下却远不如我活得滋润,这不能不让我想到苍天的不公,从而更加相信命运弄人。 每天下午,当我被空调吹得浑身发冷出来透风时,老远就看见我的这位战友在角落里忙着收拾垃圾,火辣辣的阳光无遮无拦地晒下来,让他本来白净的皮肤变成了古铜色。他先把纸箱酒瓶分类拉倒废品站卖掉,再把剩饭菜拉回家喂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风雨无阻。我问他干这活一年下来能挣多少钱?他说这哪有准呢,前些年宾馆的买卖好,各种废品也多,剩饭剩菜一天得拉两三趟,养三四十头猪都吃不清。这几年宾馆的买卖一天不如一天,纸箱酒瓶子好多天攒不了一车,剩饭剩菜更是少得可怜,说着他指着身边一个一米来高的垃圾桶——“你看,早先一天能装满这么四五个桶,现在一天下来这一个桶才弄了少半下,四五头猪都不够吃。”我说实在不行就干点别的吧。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都六十多的人了,又没个技术,能干点什么呢?别看这么个没出息的事,当初还有好几个人跟我争呢,要不是我跟这的一个科长有点关系,这事还轮不到我呢。”我说干这事一年到头风里来雨里去的也不容易啊。他说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凑合着挣个零花儿算了。末了他指指不远处停放的几辆豪华轿车对我说,你看咱累死巴活地挣个钱难啊,你们单位旁边住着的那几个人,好几年了咱也不知道人家究竟是干什么的,就看见人家开着这些好车出出进进的,怎么就能挣那么多钱呢?我说谁说不是呢,这年头,卖力气的挣不了大钱,挣大钱的不卖力气啊。后来静下心来想想,哪里光是这个年头啊,自从有了人类社会,恐怕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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