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
网络是虚拟的,像风的虚拟,使树灵动。即使树是宁静的,我也想到它身上挂满了风。当树影婆娑时,必然是受到风,这种虚幻意识的拱动。
网名"一只眼"的头像,是一个欧洲的古城堡。我时刻感觉那些诗是从城堡里漫出来的,有沉重的古典气息。写这样诗歌的人必定是个男人,他身上沉淀着文化和历史的双重因子。我在心里为他设置了一个黑色的眼罩,一件黑色的披风。在回帖时我称他为"兄弟"。"兄弟"对于我来说是个江湖术语,我无法说清这个词的全部意义,只能感觉是手相握时传达出来的力度。
一只眼把帖子发完就走了,他也不回复别人的主题,很久了又来一次。这样的人不是在耕耘诗歌,而像一个独行客,网站就是他的一个客栈。特别之处在于这是个心灵的客栈,他走后思想以诗的外化而持久留香。
在客栈里等一个人不容易,因为他来是不确定的。人是一种被希望驱使的动物,那些日子我会时刻上网观察电脑上那个小窗。后来干脆像在现实中的客栈上一样,给他留了张纸条。这招很奏效,他回了我,要我加他的QQ。可我真不知道怎么操作,现在也不会。我把自己的QQ号给了他,他老不加我,我想他一定云游去了。
他加了我时,我有点小惊喜。一惊喜就语塞了,只说了几句。后来看他空间,原来是个美女。有次我在群里说一只眼是个女孩,谁也不相信。他们说得我也不相信自己的判断了。有次我和一只眼QQ聊天,我说"你用语音吧",说出这话时很后悔。他毫不犹豫地用了语音:"今天的天气真好啊"。说这话时她(换个称谓)的声音沙哑而苍凉,像音腔里积畜不多戾气撞动生锈的弹片,像满带沙粒的风撞向宏大的铜钟。如果她的声音是主角,还有一些人声的混成就是背景。
时令还没到中秋,心里的冷就已经在声音中拨节。我仿佛看到一个孱弱的孩子站在屋檐下避风,这个屋檐就是"京"字那绵长的一横,但对于一个外乡人来说它又是那么虚幻。那一刻,我真想拽她回家。
小时候,我就是这样拽着妹妹回家的。如果下雨,我会把衣服披在她头上。在一个人心里,"妹妹"是最柔弱的。记不起多久没叫过"妹妹"了,似乎我身体的柔弱无法支撑这样一个词;似乎在生活的舞台上我已经派送完这个词。
一只眼的QQ名叫莎拉,她常提及三哥,一个死去的人。似乎他的灵魂在为她站岗。而我更愿意用活着的躯体为她站岗。这样一来,我成了他的四哥,尽管站后一位。"四哥"这个江湖名荒废了几年,如今被她捡了起来。她时刻用自己的声音擦亮着,使它在一个人的心里闪亮。我不忍心再剥离这个称呼,就让我捧着"妹妹"这样一个暖壸吧。
几天前,与徒弟离离聊天,我说:你知道我小时候的梦想吗?就是做一个魔术师。记得小时候在公社的操场上举办一场文艺演出,魔术师金滚让俩人拉扯着一块白布,他在布上炒米,几分钟就炒成了爆米花。他把爆米花撤向台下,我拚命才捡到一小捧。我只拿一粒呡着,剩下的回家后分给了三个妹妹。她们享受着魔术师金滚的爆米花,在精神上获得了荣耀。尽管是我脏兮兮的手从衣兜里掏出来的。
上个星期给莎拉寄了本书,她收到后说四哥的字真漂亮,飘逸俊秀。其实我二十多年没太写字了,功力不及当年一半。我这双手再神奇,炒不出爆米花也是憾事。如果能炒出爆米花,我会捧一小捧给莎拉。我想象她去中关村科技园的路上,不时地呡一粒,消化于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