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17-3-17 19:07 编辑
文/归隐宋朝
我的青春期过得还算平稳吧,虽没玩得太出格,但差点儿被一个叫杰克·凯鲁亚克的人给忽悠了。 那时,我总幻想背着一只破行囊,走尽天涯。男孩子总会莫名其妙的产生一种漂泊感,虽然没有“志在四方”来的壮阔宏远,但渴望体现自我价值的冲动是差不多的。这个想法在折磨了我几年之后无疾而终,就像我更小的时候吹的那些个飘飘悠悠的肥皂泡一样。原因很简单,那些挥挥手就可搭乘的汽车、好心的司机,以及在“内布拉斯加天空中的细雨中”喝着“劣质威士忌酒”的旅伴……一直没有出现,而我的略带伤感的浪迹天涯的想法,也被更加虚妄的时光消耗殆尽。那本曾经如圣经一般的《在路上》,更多的是打发我睡前及如厕的时间。在我差不多可以背诵它的时候,我至少在表象上如凯鲁亚克一样颓废了。
那段时光,我感觉就像是站在杰克·凯鲁亚克、爱伦·金斯堡、威廉·巴勒斯和尼尔·卡萨迪等人身后不远的地方。用一种梦呓般的语言罗列出旁人看不懂的文字,展现自己同样混乱、模糊的精神层面,并从心底里肆意嘲笑那些今天看来思维正常的人们。那时我是别人眼中的另类、异己,而我也漠视众人的目光,我行我素。现在想想,我那时的艺术感应力和灵感是最为活跃的时期,那之后就如被一柄利刃切割一般,与之绝缘了。我屈服了,被工作、生活体制化了,终于变成了一个看起来颇为正常的人了。当然,这个蜕变的过程可能很漫长,但我还是感觉恍若一瞬一息之间。二十年之后,我安生了,开始嘲笑我的青葱岁月,不是嘲笑曾经发上过什么,而是嘲笑这个过程的“合理”演变。我终于屈服于命运。一个人再强势再坚固,也终将会被她打磨成与众生一致的浑圆或与痛苦一致的碎片,而她也会最终打败我们并拿走我们的一切,灵感、天分、健康、亲情、爱情,最后是我们的归宿。
我始终没有经历迪安似的旅行。世事就是这样总是拧巴着,拧巴拧巴就错过了。这些年我还是去过许多地方,并很本分地把我的本性掩藏起来(因为没有萨尔等人的陪伴),尽管有些地方让我流连忘返,但却已经失去了那种在最想上路的年代所具有的激情,以及被那种激情所感动的略带胆怯与孤寂的心情。我曾自以为是地认为,我天生就是一个没有归属感的人,漂泊心理与生俱来,最喜独自远行,也希望最终能独自消失在远方的路上。在我们被摘去“垮掉的一代”标签之前,我承认曾经颓废过,但也从未有过的真诚过。而接下来哪,现实的角逐让我们迅速成熟,也快速老去,时时刻刻在路上,但也隐隐约约看到了终点。
《在路上》是我大学时代为数不多的标志物,它甚至成为我对于未来的憧憬和想象。背叛开始于大学生活的结束,在送走了南归的女友之后,我的和她的誓言就跟倒进沙漠里的水一样蒸发了,好像从未发生过。以致我到现在依然坚定的认为,大学时的恋情只是一幕综合了时髦、虚荣、欲望、空虚、征服、争夺等诸多元素的肥皂剧,尽管它有时看起来轰轰烈烈、死去活来,但经不住时间和距离的考验与诱惑,多数会在若干年后被当事人口径一致的否认,只留下深夜无眠时的几许缅怀。同样的剧情被迪安和萨尔们演绎过,只不过他们的方式更加诚实,更加符合精神层面的感受,如此也就更加令人黯然销魂。
我很同意有人如此评价《在路上》里的人物,实际上“他们寻求的特定目标是精神领域的,虽然他们一有借口就横越全国来回奔波,沿途寻找刺激,他们真正的旅途却在精神层面;如果说他们似乎逾越了大部分法律和道德的界限,他们的出发点也仅仅是希望在另一侧找到信仰”。
说个掌故吧,苏东坡的好友王巩被贬出京远赴岭南,只有小妾宇文柔奴随他前往。数年后奉诏返京,苏轼过府探望,谈及广南之地的艰苦。柔奴笑着淡淡地说:“此心安处,便是吾乡。”有人如此评价柔奴:情深而意长,淡定而斩截。后来苏轼也经历被一贬再贬的命运,唯有小妾王朝云相随,只是她永远地留在了惠州。对此,苏轼顿有所悟,极为感佩,于是就有了那首著名的《定风波》: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教分付点酥娘。 自作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年愈少,微笑,时时犹带岭梅香。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苏轼的感慨是有道理的,柔奴的禀赋毕竟异于常人。苏轼的漂泊是被迫的,为权势所迫,他执着于理想;迪安的漂泊也是被迫的,为生活所迫,他也是执着于理想。与凯鲁亚克们不同的是,中国人的处世之道是随遇而安,那一代美国青年却是随波逐流。相同之处,都是心有所属才会产生定力,这也许就是庄子所谓的“乘物以游心”吧。之所以请出苏轼,是因为那句“此心安处是吾乡”无意间暗合了八百多年后的《在路上》主题思想,当然,这是我的理解。不知凯鲁亚克是否知晓这位中国宋代半生漂泊的老人,但生活给予我们的特殊意义至少在某一点上是契合的,人除了本能,对于未来第一件要学的本领就是走路,这就注定了我们的一生都在路上。
也许如我一般具有漂泊感的人并不多,大多安于现状。那么好吧,就用凯鲁亚克的一段话来结束这篇字:你的道路是什么,老兄?乖孩子的路,疯子的路,五彩的路,浪荡子的路,任何的路。到底在什么地方,给什么人呢,怎么走呢?……其实我们一直在路上,除了行走在路上,等待我们此身的终点,我们别无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