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闲散之人 于 2017-5-22 15:08 编辑
长长记忆里那些永恒的故事(7)
1.
尽管蓦然回首,往昔已经不清晰,我依然庆幸,自己残存的记忆,尚能帮助我完成一个从少年人到青年的人生拼图。在整理这个系列的时候,并非预先设定的内容,写着写着,突然就有一些往事,跃入脑际,十分清晰。
诚然,这些往昔的故事,或许并不具备什么代表性,但是,至少它可以毫不做作的传递出属于特定时空之下的人生百态,属于特定时代人们生活的痕迹,其实这就足够了。
1971年,一个13岁的少年,在北方的农村,用自己的目光,看着这个他过去未曾接触过的这个世界,这个丰富的多彩的世界。
所以,在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想传递出两个字:
感恩!
感恩生活,让我有这样的经历,感恩岁月,赋予了我人生的多彩。
先说说房东大伯家那头长不大的猪吧,在1971年春节来临的时候,它迎合着地方在这个季节宰牲的习俗,在大妈的絮絮叨叨话语声中,被村子里的杀猪匠,绑翻在院子里,然后抬到一张事先准备好的小矮脚桌上,在一声声嚎叫声中,被杀掉了。据说上秤过了一下,还不足八十斤,养了它一年半,这家伙居然不到八十斤。
我看到那殷殷的鲜血,非常厌恶和惧怕,所以,那顿杀猪菜,我一口没沾。
很多年后,无聊极致的人们,开始把猪当成宠物,有的说好长不大的“猪宠”居然能长到几百斤,每每看到这样的新闻,我都会想起房东大伯家那头长不大的猪。
隔壁院子豁嘴子婶两个女儿出嫁了,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大女儿,二女儿先后出阁嫁人,是因为生活日子实在太艰难了,少一张吃饭的嘴巴,就是解脱一份负担。
日子一如既往,房东大伯的猪圈里,又抓了两头猪娃,一只是白色的,一只是黑色的。大妈又开始她孜孜不倦的喂养,嘴里总是唠叨着:多吃点啊,多长点肉。顺便发泄一下对豁嘴子婶的不满:可不能让人笑话。
这次豁嘴子婶听得真真的却没恼,居然呵呵呵含糊不清的笑着。
大妈把猪食盆墩了一下,白了一眼正在趴墙看的豁嘴子婶一眼,没好气儿的说:没心没肺啊。于是两姐妹就开始家长里短的。
豁嘴子婶嫁闺女的时候,特地给我带了酒席上的菜,炸的萝卜丝丸子。她用碗盛着,喊着我母亲,隔着墙递了过来。
2.
我已经彻底熟悉了这里的一切,熟悉了周边的山山水水。有兴致的时候,我会拎着一个罐头瓶,母亲缝制的一个小小的纱网兜兜,去吃水的那条小溪里,捉些小鱼儿,放在清澈的瓶子里,看着它们游来游去。
我甚至只身一人,放了学,用竹耙挑着网包,走入家门外的深山里,当然,每一次都是房东大伯家的那两条狗跟着我,它们一前一后,把我夹在中间。即便是夜色阑珊的山路,我也没有什么惧怕。
那也是一幅画:
清澈的月光之下,弯弯曲曲的羊肠山路,一个少年人,顶着一网包的柴草,一前一后两只狗,每走一步,头上的网包里的柴草都会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但是,我没有惧怕,两只狗偶尔会一前一后的换位。走近家门的时候,它们才会集体撒着欢儿的叫着。
无比遗憾的是,这两只狗死于非命,而且是死于大伯之手。
那会儿农村地里,在丰收的季节,会出现一些诸如野猪和獾貉之类的动物,它们对庄稼的破坏力是很强的。为了对付这些东西,在当地人们制造了一种东西,那东西土名叫“地里炮”。所谓地里炮,就是把一个带着炸子儿的东西包裹在一些香喷喷的食物里,然后埋在地里。小野兽们去祸害庄稼的时候,嗅觉会帮助它们找到这些“地里炮”,然后它们在吃的时候,咬合了炸子儿,直接就被炸死了。
房东大伯在他的黄豆地里,埋了数个这种地里炮。
悲剧发生在那个午后,大伯坐在炕上吧嗒着烟袋,突然看到两条狗,出现在对面的黄豆地里,大伯惊呼:不好。忙起身支起窗户,准备把两条狗吆喝回来,但是,已经晚了,先后两声脆响,两条狗倒在了血泊之中,其中有一只嘴巴都被炸飞。
我放学回来,看到惨剧,放声大哭。
狗肉我一口没吃,而且就此发誓,毕生不吃。几十年的人生,我信守了这份内心的誓言,从来不会吃狗肉,有朋友追问我,我都打着哈哈搪塞过去:我属相是属狗的,哪有自己吃自己的道理?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因为这两条狗的意外,让我毕生铭记。
房东大妈当然少不了对大伯的埋怨和数落。
那两条狗的皮,都剥了下来,梳理晾好之后,就挂在大伯家的墙上,我看着就有一种惊惧的感觉,从那以后,我也很少进大伯家的房间。
这世界,充斥着各种意外,有一些意外的发生,注定能让经历者毕生都刻骨铭心。在一个少年人的记忆里,一只存留着对这两条土狗的怀念。
3.
父亲他们单位的那座战备医院的建设如火如荼,正常的话,在七八月份,我们就可以搬过去入住了。
那日,父亲回来,心情沉重的对母亲说,在去医院工地的路上,车上一个他的同事阿姨永远的倒下了。
我在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必须要表达的是,那是一个奉献远远多于索取的时代,那是一个有良知和觉悟的时代,那是一个有信仰和忠诚的时代,尽管,你用今天的目光去打量那个时代,你会充满着生疏和距离感,但是,亲历者是最有说服力的。
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但是我们想到人民的利益,想到大多数人民的幸福,我们为人民而死,就是死得其所。
上面这段话不是我的杜撰,而是缘于那个时代制造者的表达。
当然,我未必全部认同,但是,在那个时代,为那个时代奉献的人们,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去嘲笑或者冷漠,我内心深处一直秉持着一个观点,那就是,那些先行者,是需要我毕生仰望的,没有特别的理由,也不需要特别的理由。
我不想用所谓“煽情”的文字,为这样一个平实的长长系列去抓取看点,那丝毫不是我的本意。
你很难想象,当我看到那所战备医院的时候,带给我的那种钦佩。父辈们,用自己的血汗,甚至是生命,去践行了他们人生的价值。
有太多我的前辈们,那都是拿着听诊器,手术刀的手,却用来当泥瓦匠,当搬运工,当添砖加瓦人,他们用自己的双手,用自己的双肩,用自己的信仰和服从,在大山的深处,建起了一座设施完备,配套齐全,颇具规模的战备医院。
那些付出和故事,岂是我这个晚辈文字所能表达全部的?
唯有致敬,才是本意,这也是后话,后面会有太多的故事。
镇子上的丝厂在缫丝的时候,带出来一种“副食品”,北方常见的一种东西:蚕蛹。父亲单位和缫丝厂有着合作,所以,它们就把蚕蛹供给了我们。依稀记得每个语至少有一次,可以拿着票据,直接去丝厂拿蚕蛹。一次好像是需要交五毛钱,基本就是半面袋子,足有十几斤的样子。
我看过蚕蛹的三种形态,从作茧自缚,到蚕蛹,再到破茧而出,成为蚕蛾,生命一次次的周而复始。我只是吃蚕蛹,从未吃过蚕虫或者蚕蛾,但是,确实有人敢吃,这个让我有一种本能的排斥。
4.
在经历了“窃书”事件之后,并没有能打消我喜欢书的情愫。于是,在农村同学家里,只要是有书,我都会千方百计的借到手,如饥似渴的去读。
那会儿农村,有老乡家里有一些线装的古书,按照文革的定义那就是:典型的封资修。但是,我确实很喜欢这些,竖排版,字很大,甚至没有标点符号的古书。尽管读着吃力,确丝毫不会冲抵我读书的乐趣。
日子是平实的,但也是快乐的。
我第一次在大伯的带领下,从鸡冠山的北坡登上了山顶,期间有一段路,现在想来还腿发软,是房东大伯抓着我的手,牵着我走过去的。
鸡冠山海拔高度达520多米,位于蓉花山镇西南面,因其山顶巨石似一只鸡冠的形状故名鸡冠山。区域内崇山峻岭、山势高险、林木茂密,森林覆盖率达90%以上,分布红松、油松、落叶松、槐树、柞树等乔木,林木错落有致,林区内鸟类、兽类动物繁多。鸡冠山景区自然景观秀美,野生动植物资源丰富,历史文化璀璨,集森林、险峰、峻石、鸟兽、溪水于一体。
我印象最深的是鸡冠山峻峭的山石,茂密的松林,以及沿途寻常可见清澈无比的溪水。
登山顶而小天下,站在鸡冠山顶,放眼看去,东北面是蓉花山,北面就是我不久就要去的步云山,西面是桂云花山,南面是朱隈子水库,犹如一颗闪亮的明珠,镶嵌在山峦之中。听那里的同学说,现在上鸡冠山有步行阶梯,九百多级,你拾阶而上,需要两个多小时就能顺利登顶,而那年月,大伯带着我走了整整一个上午。
站在山顶,俯瞰整个蓉花山镇,这座带着历史沧桑的镇子,在那时候,真的看不出它有多么与众不同,只是目所能及之处,感受到的是宛如一幅山水画卷的生活写真,极其富有层次和画面感。
一方水土一方人。在48年后的今天,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内心深处依然充满着一种对往昔的怀念和尊重。
虽然,我仅仅在鸡冠山北坡山脚下的这座村庄生活了18个月,但毫无疑问的是,那是我人生少年最快乐的一段让我无法忘记的过去。说实话,就算几十年过去,却依然在我内心深处鲜活着。
这世界,我们不去刻意的回避或者挑剔,该来的来,该去的去,该忘记的忘记,该铭记的铭记。写着这些回忆的文字,我内心深处是有一点小小的自得的,那是因为当我把这些过去一一展现出来的时候,我庆幸我就是故事里的人,如果那是一幅远去了48年的风景,我依然自豪,我曾经在这个风景里。也许有的时候,当你淡然了内心,你会觉得,生活本身的色彩和你曾经的经历,原来就是一本大写的书,里面没有做作,没有虚妄,有的都是真实可感的人生。
5.
纵然是几十年过去,我依然和当年这座村子里,我昔日的同学保持着联系。他们时常在年根杀猪的时节,给我来一个让我内心暖暖的电话:家里杀猪了,三百多斤呢,等着你来吃猪肉,正宗的杀猪菜啊。
不管去或者不去,我感受到的都是人间的真情。去年的时候,还接到一个老同学的电话,家里大棚的草莓丰收,让我过去吃草莓。真心说,昔日车子跑七八个小时的路,现在上了高速也就两个多小时。时空的距离缩短了,但是,却突然有了几分距离感。
认识奎富哥是一个偶然。在放学后的路上,我跑到河沿边上去玩。看到了一个长我几岁的大男孩子在用箩筐扣鸟,我远远的,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在地上撒了一些谷粒,扣上一个大大的圆筐,一根支撑着筐子一边的木棍,一根细细的线。
贪嘴的麻雀们很快就上当入套了,它们雀跃着钻进了箩筐下面吃谷粒,那男孩子不慌不忙的拉动支撑着筐子的木棍,棍子倒下,筐也结实的扣在了地上,于是,那些麻雀就被扣住了。
看我远远的看着,他冲着我招手:小兄弟过来吧。我走过去惊讶的看到,他身边有十几只麻雀被活捉。
“你这是干嘛啊哥哥?”我问他。
“这你不知道?抓了烤着吃。”这句话吓我一跳。
“香着呢,一会儿哥我给你烤几只。”他冲着我乐。
我忙摆手:这个我可不吃,太残忍了。
你这娃,弱肉强食,生命法则知道吗?
就这样,我认识了奎富哥,他的家在我上学路上几乎挨到镇子边上,从那以后,哪里成为我的一个驿站。
奎富哥孤身一人。我问房东大伯,大伯说:他爹病故了,他娘带着小弟弟改嫁去了东北边外林场。原本是要带走奎富哥的,倔强的奎福哥坚决不走,就这样留下来了。身材敦实的奎富哥,那一年17岁,却在农活上不输给任何人。
就在认识奎富哥的那天,奎富哥就把他家斜挂在墙上,能有房东大伯那杆乌铳一半长的一把乌铳枪送给了我,其实,那枪已经不能击发了。我背着这杆枪,雄赳赳的走回家,吓了母亲一大跳。 2017年5月22日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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