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疯老爷子 于 2017-8-15 07:04 编辑
我小时候人都吃不饱,家家户户还都养一些动物,大的有猪,小的有鸡鸭猫狗。辛辛苦苦的养活它们,不是拿它们当宠物,而是为了改善生活。别的不说就说养鸡吧,那时候没有来钱的门路,老百姓的零花钱,全靠母鸡屁股解决。有段顺口溜说得很实在:”老呔话,土坯房,白薯干当口粮,草鸡屁股是银行。“现在想起来就想笑。
很多人家舍不得花钱买小鸡,都是自家用抱窝的母鸡孵,一窝能孵20多只。我家的母鸡不抱窝,只好用卖鸡蛋的钱买,但我家有一只和我同岁的爆花鸡,很喜欢当后妈,我家买的小鸡都是交给它带着,它一带上小鸡,就像抱窝的母鸡一样,对小鸡们宠爱有加,捉到只小虫子啥的,自己舍不得吃,总是咯咯的把小鸡叫到跟前,让小鸡们抢着吃。遇到不怀好意的耗子,它就把浑身的鸡毛乍起来,把耗子啄得屁滚尿流,连家里的大花猫,都只能躲在远处望着小鸡流口水。小鸡长大一些,爆花鸡就带着它们到野地里去捉虫吃。都说鸡很傻,记吃不记打,但我家爆花鸡记家的能力惊人,不管走出多远,到晚上都能带小鸡们回家来睡觉。有一次下暴雨,爆花鸡和小鸡们都没回来,把我妈急得呀,恨不得顶着大雨出去找,可爆花鸡总是带着小鸡钻青纱帐,不下雨都不好找,等雨停了,一开后门。爆花鸡就在门口卧着呢,它的翅膀底下,盖着毛还没长全的小秃鸡,一只也不少。小鸡们长到拳头那么大,爆花鸡就追不上它们了,只好在家里当空巢后妈,慢慢的就和它的孩子们视同陌路了,互不关心了。因为没有了爆花鸡的呵护,小鸡们丢的丢,亡的亡,到长成大鸡的时候,二十只小鸡能剩下一半就不错了,而且还多半是公鸡。公鸡当不了提款机,只能过年过节的时候杀肉吃。但孵化场收鸡蛋,都是从有公鸡的人家收。为了让鸡蛋卖个好价钱,我家总是留一只最漂亮的公鸡,既当幌子,又打鸣报晓。
我妈调教下蛋的新鸡很有经验,当鸡长到成鸡那么大时,小脸一红她就开始抠鸡屁股,摸着鸡屁股大了她就说开裆了,开裆到二指就该下蛋了,摸着有了鸡蛋,就把怀蛋的鸡堵到下蛋的窝里,等把蛋下出来才把鸡窝揭开。跟着爆花鸡长大的母鸡,记窝的能力都很强。我家有两个鸡窝,下蛋的鸡窝在棚子里,是用柳树条编的,里边铺着干草,还摆上了一枚用鸡蛋壳做的油子。棚子的窗户上留了个窟窿,鸡要下蛋就从窟窿钻进去,下完蛋就“个大、个大、个个大”的叫着,从窟窿里出来向我妈请功,我妈听到了就扔给它几粒玉米,并把鸡蛋收进装鸡蛋的大葫芦罐里。睡觉的鸡窝在窗户底下,是用砖垒的,鸡窝门是一块插板,每天晚上,鸡们从四面八方回来,都能找到睡觉的窝,我妈用眼睛点一下名,齐了就把插板从上往下插上。
有一天晚上,我们刚吹了灯钻进被窝,就听到窗外的鸡炸窝了,我妈一咕噜爬起来,大喊一声“黄鼬拉鸡了!”连衣服都没顾得穿,从锅台旁抄起一把掏灰筢就追了出去,我吓得在被窝里直哆嗦,连灯都没敢点。一会儿我妈就拎着我家最能下蛋的赖亨鸡回来了,放到屋地上,还扑楞扑楞的直响,点上灯一看,脖子上都是血,一会就死了,我妈心疼的直流泪。我妈说这只黄鼬道行深,能把鸡窝板拱起来,以后堵鸡窝要在上边压块石头。赖亨鸡是我爸从县畜牧局买来的新品种,一身雪白的羽毛,头顶一个鲜红的鸡冠子,不仅长得好看,还特别能下蛋。那只可怜的被咬死的劳模鸡,下蛋累得皮包着骨头,我妈也没舍得扔,她用开水烫了烫,拔净了鸡毛。开膛破肚的时候,从鸡肚子里扒出了一串小黄葡萄,我妈说这都是没长成的蛋。她含着眼泪,把鸡剁成小块,用咸菜为我们熬着吃了,为一年也吃不上几次肉的我们解了解馋。
最幸福的是那只爱当后妈的爆花鸡,别的鸡到了下不出蛋的年龄都要挨宰,只有它一直没舍得宰。我十五岁的时候它也十五了,但我十五岁还是少年,它已经老得没牙了,有一次我妈奖励下蛋母鸡玉米粒的时候,也扔给了它几粒,没成想这几粒玉米竟要了它的老命,我说是卡死的,我妈说是撑死的,那年头人都吃不饱,撑死了就是幸福死了。我要把它埋了,我妈没听我的,把它炖汤了,黄黄的鸡汤漂着一层明亮的油,香得人好几年都忘不了那味儿。这是爆花鸡为我家做的最后的贡献。
进城几十年都不养鸡了,每次买鸡蛋的时候,都想起我家养过的鸡,想起那只爱当后妈的爆花鸡。为了纪念那些为我家做出过重大贡献的鸡们,从上初中的时候写作文就写过《和我同岁的鸡》,老师还当范文在班里念过,最近我又把初中的作文改写了一遍,本想登个报骗点稿费,可能是爆花鸡为我家的贡献做尽了,再也没有油水可榨了,我每天都在报上找,也没见登出来。我只好准备在七月半时,把这篇文章烧了,希望在天堂的爆花鸡能够看到,我是怎样纪念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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