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真水无香 于 2010-12-17 01:54 编辑
我有很多神经出现问题,有的扭曲,有的病变,我倾尽所有力量将它们掩盖,却又总是防不胜防地被人揭开。我知道盖是盖不住的,我知道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我知道了我又将长大了一岁,可每当盖子揭开,我却仍然无法承受这些神经之痛。 有一根神经是病痛的――佛家有定数之说,尘世有得失的道理。不管得到什么东西,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哪怕是喝一口水。年少轻狂的我性格耿直,不被领导喜欢。26岁时,单位权倾一时的女会计在我的生日时送我一颗心,我的嗤笑让我由尴尬地界变成死胡同。我一个人兼职收税与文书两摊,每一摊我都做得很出色,可2000年的时候工资还只有三百,再也没有涨过。而且,在我生了重病的第三个月,我光荣被解聘。那场病来得突然,医生说有长期忧虑的原因,税务局的还忧虑什么?他哪知道外表的风光,却有背后难以持家的辛酸。从此以后我就一天打三针了,胳膊扎硬了换大腿,大腿硬了再换肚皮。有个资深的医生说我废了,那一年我30岁。再过几天我40岁,我已经给自己打了十年针。心脏病和高血压一直亲密地围绕着我,就像是两个痴情于我的情人。 有一根神经是被烧痛的――下岗后的我,拖着病体开了一家小店,因为身体虚弱,加上每天很累,有一次甚至累得心脏病发作直接晕倒过去,但是第二天上午我又出现在小店,我的精神是一家人生活的希望,我没有资格去病床上当病夫。我的理想并不远大,我只想能让一家三口吃饱饭。然而,似乎我的心脏还可以承受更大的考验。一个漆黑的夜被警笛惊醒,起来看时已经是红光满天,火头就像在眼前晃头。那场火烧了整个胡同,当几个同学赶到时,火头离我的小店只有半米。消防车停在我的门前,却不拧开水栓,说是要听领导命令。好在气愤的同学一拥而上,把水口袋拽上房顶大呼开栓,这才保住了我的小房。第二天,我看到一条胡同满目疮痍时,仍然心惊肉跳。好在纵火犯这天晚上又来做案时被抓住,是不远处的一个陌生邻居,最后的理由是报复社会!这场火烧坏了我的神经,我每天晚上必须回到店里住,半夜里听到胡同有脚步声,我会下意识地光着脚跳到地下,拿着手电出门去照。这场火,恐怕也烧破了我的胆。 有一根神经是被冻痛的――小店开张后的第二年,政府领着警察来拆迁,怀柔威胁恫吓等一系列必要手段做完后,将小店扒了一半,赔点钱让我们重新盖房。新房经常没水吃,而且又不保暖。夏天还好过,冬天最难熬。我记得从那时候开始写作,来冲击自己唯一还没有破灭的梦想。我买了一台二手电脑,没有电脑桌,就找来一台破缝纫机,把电脑放在上面。冬天的小店冰冷彻骨,打几个字,就要到炉火边烤烤手。有一次打了一盆水准备第二天洗脸,结果第二天就冻成了冰。但我当时还是坚持着,老婆孩子在暖气楼里享福,我的坚持就是他们的温暖。我是一个半废的人了,但我仍然是丈夫和父亲,我仍然有责任。这个小冰房里成就了我的第一篇作品发表,到现在400多,儿子以后上大学的费用,有了一多半了。这小冰房也冻坏了我的神经,现在我每年十月份就要穿上棉裤,但我不后悔。 有一根神经是被砸痛的――祖国啊母亲,你的儿子不抽不赌不嫖,不洗桑拿不按摩不进歌厅,就连喝醉了都知道回家去吐,他只想开个小店讨个生活,为什么要再来拆掉他的小店。政府又来拆迁,这一回没带警察,却带着流氓。每平米400,这是2008年给我们的价格。党啊亲爱的妈妈,还有一条路让我走吗?这次拆迁我留到了最后解决,是因为已经是第二次拆我的房子,什么承诺都已经不必再谈,什么手续说来都是笑话。流氓的手段简单而粗暴,不妥协就砸,半夜时分,“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是玻璃的爆裂声,直接划入了我脆弱坚强的心房。一次次的砸,我的心脏上已经满是玻璃碴子,长久的煎熬使我养成习惯,每天晚上熬到后半夜无法入眠,一直到那块石头与玻璃的亲密接触以后,我才能安然入眠。那段时间我不是个病人,我是个战士,我怕连累朋友,拒绝了任何人的好心,我举着两只软绵绵的小胳膊,用我的半条命,在和一个政府,和一伙流氓做着无力的挣扎。我感受到了我的无助,我的卑微,我的凄凉,我的恐慌,我的螳臂挡车,但我不能退缩,也无路可去。事情解决后,流氓哥哥亲热地跟我说,以后有事可以找他。我笑笑,他虽坏,却比政府可爱。这一根神经是最痛的,在所有的神经中,砸的最结实,也最痛。 我不想乞求上天,因为上天总是眷顾着朱门;我无法求助大地,生我养我的大地也在饱受屠毒;我更不愿意寄希望于太阳,太阳的光芒照在穷人身上和富人身上并不一样。留给我的只有最渺小的抗争,我的抗争软弱无力,风吹草动都会让我狠狈地翻滚在地,每次爬起来我都姿势笨拙。我的卑微让我长期弯着腰低着头前行,弯久了就类似于爬行,这些神经的伤痛又经常雪上加霜,使我爬行的步伐更加难看丑陋――但我总会向前爬着,因为我要活下去。 前几日在杂谈被几个版主辱骂了一个月,也没有让我动容,比起那些砸痛神经的石头,这点辱骂算得了什么。可前日王版主从马副站长博客中搜集的材料中,找出了我所有的艰难岁月,打开了我掩盖了一年多的神经盖子,那一根根痛彻心肺的神经狰狞地跳出来,让我坚强的心瞬间崩溃。在那一刹那间,我变得软弱,我变得无助,我倍感孤独。我又重新置身于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去等待那恐怖的石头落下来。 我输了,输在往事不堪回首。王版主一根神经一根神经地挑着,玉版主跟着讽刺说我不能像一个男人雄起。他们得意地认为我输在这一句讽刺上,其实,我是输给了自己的神经。 在此前,我为躲避政府的报复,搬到了市里,每天要到几十里外的地方打工,我让妻子在家休息,我挣的工资不多,全部交给她,也能让她安心生活。这些年她没跟着我享福,但最苦最难时候,我都没让她受过惊吓。我一度远离了药物,我一度认为自己除了多打几针,已经和正常人差不多。但是这一夜,放弃了一年多的救心丸被我重新拾起;这一夜,我忽然觉得,我还是个病人;这一夜,我要捋顺我的神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