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青死了。 半夜回家听到这消息,我还真的不大相信,昨天在过道,他还和我开玩笑:“伊俊很俊!”(我名中有个俊)声音比常人还要洪亮十倍。第二天晚上才弄清楚,他走的那夜喝了很多白酒,突然感觉冷,马上打电话叫住得很近的弟弟过来,弟弟来后两三分钟他就离开了这世界,他一直独居,走的很干净利落,什么没带走也没留下任何的牵挂。 一九八八年我和母亲住进单位给我们的房子,厨房是柴伙间改造的,培青的厨房在我们隔壁,他身材高大为人刚直,第一次见面,他就大谈文革时和我父亲关一起的事,你爸爸当年在林彪最红的时候说他脸上没肉一脸的奸相,胆子够大的,关了几天后,他说可能出不去了,哈哈哈。我当时才十五岁,没敢问他自己是因为什么事被关进去的,现在想想,他那大大咧咧口无遮拦的性格和我老爸还真是兄弟,如果不是出生极“红”的话,他们俩肯定活不过十年文革。 最初几年我们家靠母亲到厂里捡木头烧水做饭,包装箱的木头又大又硬,母亲几乎天天都要劈柴,终于有一天厨房对面的人家和母亲吵了起来,一家三口骂得很刻薄,说母亲心肠不好才会死老公,母亲无力回击只有号啕大哭,培青刚好回来,指着他们的鼻子一顿怒斥:“你们还是人吗?孤儿寡母劈柴做饭有什么错,你们这样子欺负人家会有报应,*你!”从此以后再没人敢说我母亲劈柴影响他们了!昨晚母亲重提这件事,我们为这个正直善良的男人的突然逝去难过,对他在我们最艰难困苦时的仗义相助感激不尽。 这十年我们住得楼层越来越高和培青的接触也就越来越少,偶尔在过道相遇,老远就能听到他“伊俊很俊”的呼唤,即使我牵着上“大班”的女儿。只要他活着就会一直把我当孩子看待,二十年来我对他都以师傅相称,没能叫他一声伯伯是我最大的遗憾。也许是终身未婚也没领养孩子的缘故,他退休这几年老的很快,每天清晨都能听到他合着录音机讼经的声音,对我来说这不是超凡脱俗的神圣之音,而是年青时的自由潇洒和晚年孤独凄凉的绝唱。 拐角的墙上贴了张在他名字上打了圈的白纸,过不了几天也将随他而去,就如灯熄后的余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