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17-10-30 14:01 编辑
文/归隐宋朝
井冈兄的游记《秋行湘、渝、桂》掀起了茶峒、洪安、凤凰、龙潭四座古城的一角,让我再次触及到了那座在心底封存已久的那座边城。尽管它被沈从文先生明确地记述了一些地方,可我依然认为,那是一座建筑在我心灵深处的一座边陲小镇,那里有一位忧伤的姑娘叫翠翠。
记得初次读到《边城》是在故乡的县立图书馆,那是八十年代中期,一批封存已久的书籍被从仓库中“解放”出来,我有幸读到的《边城》是五十年代初的合订本,竖版繁体字,有几位作家的作品,而我只记住了《边城》。老家的邻居王奶奶家的老幺雪姊是图书管理员,我总去图书馆借书和阅读。一天,正赶上他们从手推车上卸书,上前问雪姊,怎么都是旧书?雪姊说,这些书以前都是“大毒草”,现在已经“摘帽”了,就从仓库里重新搬出来登记上架。
后来我在一间新开的房间里看到了它们,一屋子的霉味。引起我兴趣的是,这些书有很多我不认识的繁体字,对此我并不陌生,我爷爷就有许多字帖是繁体字。我随手抽出一本小说,找雪姊借阅,我记得雪姊还问我,你看的懂吗?那年我上初三,而她刚二十出头。那本书里就有《边城》。
雪姊大哥是我的忘年交,三十大几还未成家,在刻字社上班,很内向,整天给人家刻公章、名章,那个年代这还是一个职业,还有修理钢笔的和锔缸锔碗的……那是个慢节奏的时代,有时听到院外传来“嘡嘡”声响,我奶奶就会叫我:去,把剃头的叫进来,给你们爷孙拾捯拾捯。小地方没有理发馆,只有肩搭褡裢的剃头匠,手里划拉的铁器叫换头。
王家大哥叫王喜林,我一听王奶奶用保定话说“咱们家细灵”我就想笑。喜林哥有一大箱子小人儿书,都是成套的,《三国演义》、《封神榜》、《隋唐豪侠传》、《三侠五义》……这是我亲近他的重要由头,那些小儿书大多也是繁体字。只要看见他从我家院门前走过,我就会恬着脸跟过去。可有一样,看书可以,只能在他家看,书不外借。
他自己有一间小偏房,常常是我在炕沿上坐着看书,他就在一张破桌子上干着从单位带回的活计,我俩可以一个小时也说不上一句话,屋里只有我的翻书声和他的刻字声。后来我去的越来越少了,因为他的书我都看完了,而他也不是一个有趣的人。这时反倒是他遇见我时会说上一句:得空去我那坐坐吧。
后来我听说他一生未成家,不到五十岁就去世了。十字街的那间刻字社也早就不存在了,就像许多行业都已经消失了一样。雪姊我见过两次,瘦的跟她妈妈一样,她后来调去县档案馆工作直至退休,然后举家去了南方儿子家。如今老家的房子早已荡然无存,那些邻居的老辈人已经不在,我这辈的也大多去了外地。我家的那片地方现在是一所现代化的中学,楼宇崭新,绿树成荫……
故乡对我来说就是一座边城,自打离开她的那一天起,就再也回不去了。一种陌生感和疏离感彻底拉开了我们的距离,能够清晰记得的人和事,还有曾经的一切都在消失。看似还是那样,可能让你心里隐隐作痛的东西已经不在了。也许史铁生说得对:人的故乡,并不止于一块特定的土地,而是一种辽阔无比的心情。
就像我初次读到的《边城》,我的故乡也有一个或无数个“翠翠”,所不同的是,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同样的忧伤,可我的忧伤却因为他们而起。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每个人的内心都藏有一座遥远的不敢触及的边城。正如沈从文先生在《边城》结尾处所述:到了冬天,那个圮坍了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可是那个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梦里为歌声把灵魂轻轻浮起的年青人,还不曾回到茶峒来。……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