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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妖剑在我掌心留下永恒的伤......
其实我不想走......
不知为何,想去西安旅行。隋唐长安城遗址、大雁塔......想四处走走。好友说跟着旅行团不自由,便自告奋勇充当我的私人司机。
十里铺已在不远处,应该快上高速公路了。
“小可,你开慢点!”瞧着好友半生不熟的驾驶技术,我不免担忧地轻吼。
车子摇晃着转了个弯,“你放心......”她的话还未出口,便看到迎面飞驰而来的一辆货车。
两道尖锐的刹车声。
车子剧烈地翻转,眩晕中我感到前额猛烈地撞击到前窗。疼痛,温热的液体淌下,弥漫双眼的是一片猩红之色。
我费力支撑起上身,妄想挪出车子。却触到满身鲜血的小可,我呻吟着叫唤她,眼前渐次昏黑......
“姐妹们快来瞧瞧,妈妈她今天又带来一个新货色。”
“长得还算清秀,呵,只可惜年纪轻轻便被卖来青楼。吃苦的日子还在后头。”
“嗤,这是什么打扮呀,从没瞧见过如此一身怪异的行装。哼,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混沌不堪中听到一群聒噪女子七嘴八舌的议论,甚至还有人拽着我的衣角摇晃我,大概是企图让我醒来。
头痛欲裂,我不得以睁开酸涩的双眼。
“你们看你们看,她醒了。”
我迷惘地端详着一张张凑近的满施脂粉的俏脸,妖媚的眼影、艳红的唇彩,以及繁琐的发髻、头饰。既而打量这间卧房,一切摆设看似十分复古。
我究竟身处何地?她们是什么人?小可又身在何地?
看着这群媚俗的女子,我唯唯诺诺道:“请问这是哪里?”
“哦呵呵,原来她会说话,不是个哑巴呢!”一个女子娇笑着,“妹妹呀,这里是留香阁。”
留香阁?这......这样暧昧的名字似乎像是古时青楼的招牌。慢......慢着,我重新把视线放回这群女子的装扮之上。这群女子的打扮全然是像在拍摄古装戏的模样。
她们这几件丝衣未免太暴露了些吧。“咳,这个......你们是哪个剧组的?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小可她人呢?”
女子们笑了起来,“这丫头莫不是疯了,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都不搞不懂你们,我要回家!”我径直向房外走去。
蓦地,我被狠狠掴了一耳光。头晕目眩地倒地,我捂着火辣辣疼痛的脸颊。
委屈地瞧着眼前的中年妇人,她冷笑:“死丫头,留香阁岂是你来去自如的地方?”
“妈妈呀,别跟这小丫头计较了。咱们众姐妹还得换身行头赶去程府呢。”其中一名女子撒娇似的腻上那中年妇人。
老天!我开始怀疑这压根不是在演戏,而是我被卖了!然而当今这年头居然还有如此复古的青楼?!
呜呜,为了免受皮肉之苦,我只好在一堆花哨的衣杉中挑选了一身相对而言不太露骨的素色丝衣,顺从地换上。
在跟随那群女子踏出留香阁之时,我惊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地方?!极其朴素、土气的街道,古色古香的房屋。
我回望了一眼留香阁,门口站着招揽嫖客的那个是,凤姑娘?!街道左面买卖货物的那个姑娘是小剑,右边的那个老伯是李老九?!
大话?!
我隐约觉察到事态的严重性,“姐姐,请问一下现在是什么年头?”
身旁的女子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你脑子有病吧,如今正是贞观元年。”
贞观元年?!李世民贞观之治?!还有大话的NPC?!
圣母玛利亚啊,我的天!现在是唐朝!
穿越时空,千年之前!
在醒悟到真相后,我一直处于迷离状态,浑浑噩噩地随着那群女子走去她们口中所说的程府。
是在被门槛着实绊了一交后才稍许清醒。
程咬金的府第,很熟悉的地方,小号女人族经常来此找程咬金领取门派任务。
“你们先在这候着,妈妈我去把龙公子请来。”中年妇人将我们安排在程府的一间客房内。
那群女子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
“听妈妈说此次龙少爷又立了大功,程将军特命妈妈带我们几个来此,任龙少爷挑选呢。”
“能让龙少爷临幸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啊!”
“谁一旦被他选中,便可脱离苦海了。听闻他碰过的女子绝不再让其他男子染指。到时候咱们便可从良了。”
“老天,祈祷我能成为他的战利品。”
龙少爷?挑选?战利品?
原来我们这一群女子被当作物品给予以此来奖赏某个男人的功绩。
当看到那个她们敬之爱之仿若天神的龙少爷时,惊愕遏止住了我妄想逃走的脚步。
银白的长发在脑后束起,仿若雕刻深邃的五官,漠视众人的傲气。
飞剑侠!
这恐怕是我不幸落入唐朝所遇见最大的安慰。大话中我最迷恋的角色呵。
犀利的视线将我们来回扫视一遍。他的随从取出一口箱子,打开,任由众人挑选,引起那群女子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满箱珠光宝气的物件,看似价值不菲吧。
我无心留意其他,只是思虑着该如何逃离魔掌。我又怎会穿越到这个时代?
脑海中一遍遍闪过曾看过的相关电视剧。《寻秦记》是因为一项科学研究。《穿越时空的爱恋》是由于十三星连珠。人为与天定,而我呢?是触动到了什么?呵,我该怎么回归?我是否该学着古天乐所饰演的角色,开朗一些。在见到神天兵的时候,搞怪地说,哇,头上顶着根避雷针。
“我要她。”深沉却又霸道的声音,像是种宣誓。
一道道怨恨、震惊的目光朝我射来。我左右张望着众女子。若是眼神能够杀人,恐怕此时的我早已千疮百孔,死无全尸了。
他走到我面前,两指抬起我的下颚。逼迫我凝视他的眼神。他凑近我,唇几乎贴上我的鼻尖,“我要你。”本该是诱惑的语句,他却用极其冷淡的声音说出口。我只觉得头皮发麻,他大概能满意地看到我的颤抖。
“龙公子可真是好眼光啊,这丫头是新来的......”妇人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只得同众人一齐退了出去。
呜呜,我好好的一个二十一世纪少女,居然跨越千年,沦落为他的战利品。
一时间局促着,他的沉默压抑住我的呼吸。“咳咳,小女子名为筱雪。您是?”胡乱与他扯着一些话题。
“你不知道我是何人?”分明感到他凛冽的目光,而他的语气却听不出半分情绪。
“我......小女子初到长安城,多有不解之处,还请公子见谅。”我尽可能用谦卑的口气回话。
他伸手抚住我的后脑,又是那般强硬的姿态,迫使我直视他刚毅的脸庞。他缓缓道,不容违抗的语调:“记住,我名为龙释。”
龙释。好霸气的名字,一如他自身,内敛而充满霸道的气焰。
他的另一只手想将我揽入怀中,我轻灵的一拧身,逃开。我已成他的战利品,当然知晓他会对我行使如何的权利。如若说在此之前我对飞剑侠有着无限爱慕,如今却已消耗殆尽。他的深沉令我无端恐惧。
我注意到桌上摆着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斩妖剑!”我脱口而出。
“你居然认识这宝剑?”他有了冷漠以外的神色。
斩妖剑我岂会不认识,玩大话者谁人不想拥有此神兵利器。可惜如今我全然没闲情逸致研究这件神兵,只望能与龙释扯开些距离。
我只好假意拿起斩妖剑把玩,“嗯,以前曾听爹爹提起过。此剑能够辅助加强男人的混法、冰法、睡法等等。”老爸,原谅你女儿我拿你做挡箭牌胡编乱扯吧,女儿现在岌岌可危。
我偷瞥了他一眼,大约瞧见他赞许的神色。
“小心!”
这声提醒不说还好,一出口我便被他低沉的声音吓到。左手猛一颤抖,斩妖剑从指尖划过,一行鲜血沿剑锋淌下。那般锋利的斩妖剑甚至没能让我感觉到丝毫疼痛,手掌已被划出一道细长的伤口。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来到我身旁,捂住我血流不止的伤口。
在他如此关切的举动之下,我还大煞风景地暗自感叹:这男人敏真高。一定还穿着神兵鞋子。我低头注视,果不其然,他脚上所踏正是藕丝步云履。
他忽然一挥手,一股寒冰之气裹住我受伤的右掌,凝住了血流。
是男人的冰法。“作茧自缚。”
“你怎会知道?”他终于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我轻易看穿了他眼里的震撼。
我继续扯谎:“家父不仅与我提起过斩妖剑,亦提到过程咬金将军的封印之术。小女子想,您是程府之人,必受程将军教诲,再联系小女子当下所受之伤,想必您一定是用寒冰之气为小女子止血。”一口气装作诚恳地道完这些话,应该毫无破绽吧。
“聪明的丫头。”他竟然俯身吻了我受伤的额头。
是我的错觉么?为何我会瞧见他嘴角一丝温润的笑意。
是夜。龙释依然未回。
自他午后被人叫走,便再没见到他的身影。只有那句警告般的“不许逃走。”久久弥漫在我耳际。呵,我能逃去哪呢?
现在想来不免有些后怕,如若他选中的女子不是我。我必定会被带回留香阁,到时我大概会咬舌自尽吧。不不,是割腕自杀。以古人的口吻说话,似乎已经渐渐习惯。
既来之则安之。与其漫无目的地逃走、落入歹人之手,我还不如留在程府。至少这里有他,龙释,我曾经迷恋的飞剑侠。
入夜。
程夫人差遣来一名婢女侍侯我歇息。“禀主子,奴婢名叫艳儿。”
“嗯。艳儿,你别太拘谨了,在我面前大可不必主子奴婢的称呼。就叫我小雪好了。”我浑身不自在。
她立即卑躬屈膝,“主子,艳儿不敢。”
“随你喜欢吧。”我被打败了。
留艳儿下来陪我闲聊。我得知,龙释不止是程咬金收养的义子,更是他暗地培养的死士。每隔数日,龙释便会离开程府,执行刺杀任务。目标大多是程咬金的劲敌。
身陷唐朝的第一夜,我彻夜未眠。
望着窗棂间投下的隐隐晨曦,内心空落。为什么依然未见龙释的身影。
我失眠的原因竟然是由于思念他、担忧他的安危?
第二日晚膳过后,龙释悄无声息地归来。我在凉亭中歇坐了片刻回到房内,便已看到龙释,沉默地望向窗外昏黑。那道背影是无尽无止的伤。
“丫头。”他那样称呼我,脸上挤出勉强的笑。我知道,杀手是不常笑、不会笑的。温暖。是的,那样一抹甚至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让我感受到渗透般的温暖。
“你还好吧,任务执行地如何?”我只是出于关心。
却没料到会引起他强烈的反感。他的脸色立即阴沉下来,一语不发地躺上床铺,像是压抑着怒气。
许久,我趴在桌上几近睡着之时。
他的声音:“过来。”
我迷惘地走近他,忽然被他强硬地拉入怀里。
全身僵硬着,我失去呼吸的力气。呜呜,他该不会要行使他的权利吧?呜呜,难道我十七年的清白注定断送在这千年之前?
他温热的气息吐纳在我耳后,“知道我为什么会选你?”
“为什么?”这一点我一直很好奇,论姿色我完全不比上那群浓妆艳抹的女子。
他的下颚枕着我的头顶,缓缓道:“你与她们不同。那口珠宝箱子被打开之时,她们眼里只有贪婪。而你,眼神依然澄澈,盈盈的看不见底。”
我暗自苦笑,如若说那箱子里装的是钻石,或许我的眼神还会放出异样的光彩。试想我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新新少女又怎么会在意那些唐朝的珠宝,难道带回去当古董么?呵,我连回归原本世界的方式都不知道在何处。
他不再言语,只有平稳的呼吸声在静谧的夜晚游离。
我稍稍抬头,他居然已睡着。
轻微地挪动了下身子,我终究没离开他的怀抱。呵,我给予自己很多借口:初冬的天气已经微寒,有免费的暖炉何乐而不为呢?况且,他舟车劳顿执行完任务,我不该吵醒他打扰他休息。
束缚着我的双臂越来越紧,最后变为无助的颤抖。
我惊醒。黯淡月光下,我发现龙释的额头沁出无数细密的汗珠,全身不住轻颤。
“龙释,龙释!你醒醒!”我摇晃着他,毫无回应。
隐约察觉到手上沾染到了某些粘稠的液体,我试着用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蜡烛。满手沾染的,是赤红的血液!
天!龙释的大半件上衣已被鲜血浸透。我慌乱地扯开他的上衣,才发现他右胸受了极重的刀伤。只是潦草地用纱布裹着,这会儿伤口迸裂,鲜血汩汩地向外涌出。
“龙释,你个猪,你给我醒过来!”我完全不顾小女子该有的口气,对着已失去知觉的他大声哭喊。
声音惊动了程府上下,这间屋子被几个深夜赶到的大夫及来回端盆送水的婢女充斥着。
我杵在一旁,不敢抬眼去看他们清理伤口的情形。
过了片刻,程咬金亲自赶来探望。“他的伤势如何?”
“回禀程将军,少爷是被枯骨刀所伤。”杜医师把着龙释的脉象。
“可有性命之忧?”
“细心调养的话并无大碍。”
“那一切就劳烦杜医师了。”程咬金离开前怨恨地瞪了我一眼,目光中的寒意令我发毛。
待所有人都退去后,我独自坐在床沿,抚开他紧蹙的剑眉。
如此重伤,想必他经历的定是一场血腥厮杀。还好,能保全性命已是幸事。
许久之后。
龙释渐渐苏醒,将我冰凉的双手捧在掌中。“丫头,吓到你了吧?”
我佯装出丝毫不在乎的样子,“没什么,这点小伤岂能吓到我,我可不是软弱的丫头。”
“睡吧。”他说,温柔的语调。
我的心又无故被扯痛了一下。埋头在他怀里,我不想让他看穿我的伤。
约莫过了一个多月,龙释的伤已好了大半。我悉心照料他的时日,我们之间正有一种莫名的情愫悄然滋生。我知道这是极不妙的征兆。我与他之间绝不能也不许有任何交集。他是个舔血的杀手,无法拥有爱情。一旦他爱上我,我终究会成为挟制他生命的牵绊。我亦无法爱他,我并不属于这个时空,更不知何时会离开。
“丫头,这些时日很闷吧?出去逛逛。”他从马棚牵出一匹白马。
男人的一坐。飞剑侠跨马而行,我最迷恋的一道风景。“好漂亮的白马。”近距离接触这头英姿飒爽的生灵,我伸手抚摩它飘逸的棕毛。白马,纯得找不出瑕疵。
“这是我的坐骑,旋风。”龙释拍拍马背,“旋风,乖乖的,可别吓着丫头。”他附在马耳边叮咛。白马似乎能通灵性般轻声嘶喊,轻微地点了点头。
在与这匹马相处的时候,他眼里流露出少有的柔情。不知道他凝视我的眼神里是否亦有如此的怜惜。我一直一直不敢与他对视。逃避一切。
龙释将我扶上马背,自己却没跨上马背的意思。“你不去么?”我讶异道。
“我的伤还没痊愈,想再休息段时候,你自己出去逛逛吧。”他吩咐几个随从护我周全,便径自回房了。
我去了洛阳。
想找一座桥望风景。长安清风桥太过嘈杂、通往化生寺的明月桥却又太冷清。呵,所以选择洛阳。
让那几个随从去附近的酒馆喝酒去,我独自一人徘徊在洛阳桥。
“姑娘印堂发黑,近日必有劫难。”一个充满沧桑的感叹在身旁响起。
我瞥眼,原是神算子。我苦笑,江湖术士而已,说些模棱两可的断言。我未答话,心中暗忖您管好您的加锁解锁事宜吧。
预备走开之时,神算子又道:“姑娘并不属于此地。”我当即愣住,他继续道:“姑娘命中注定有此一劫,来去之间全仗月光宝盒。”
望着他深不可测的神色,我几乎捂住双耳逃开。“你别说了。”我牵着旋风离开洛阳桥。
其实我何必逃离?或许神算子知晓回归的方式,我该请教他的。他提到月光宝盒,莫非那传说中能够穿越时空的盒子便是我的出路?
我六神无主,慌乱地无法思考。也或许我压根不想去思考。因为,我已不想离开了。
当我回到程府,龙释已然不见。
我早料到如此。龙释没有陪我一同外出游玩,他冷漠的眼神表明他将去执行一项新的刺杀任务。
他隐瞒我,是因为提防我,还是为避免我担忧他的安危?我不愿意是前者,更不忍是后者。
什么都乱了。
龙释离开的第一夜。
第二夜。
第三夜。
龙释依然未回。天空都仿佛灰了。我惟恐突然有人闯进,告知我一个沉痛的噩耗。
当第四天傍晚他忽然出现在我视线里之时,我顾不得他浑身血污,投入他怀中。泪水与他满身的血腥气混合一体。
“丫头,怎么了?”他捧起我满布泪痕的脸庞。
我调整着啜泣的气息,迫使自己平静下来。“释,别再做死士了。”
他愣了愣,然后道:“不可能。”
“为什么?”
“为了生存。为了金钱。为了女人。”
“不!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那我是怎样的人?呵,我也只是个俗人,为俗事烦忧。想着怎能获取更多的钱财生存下去,怎样才能拥有更漂亮的女人。”
他那样的几句话,打碎了我长久以来的梦。那个退隐江湖、不问名利的飞剑侠,原来只是幻影。红尘中纭纭众生,俗事俗人,即便仗剑逍遥的飞剑侠亦不外如是。
“很失望?”他抚去我眼角的泪痕。
我轻轻摇头,泪水依然不止。“释,即便你要出生入死地去执行任务,也都告诉我好么?我不想一无所知,不要没日没夜地为你担忧。我......”
他忽然俯身封住我的双唇......
所有思绪都蒸发了。
夜凉如水,心乱如麻......
那夜之后,我们之间便不再有秘密。因为,我已成了他的妻。
他竟然相信我来自千年之后的公元二千零五年,相信我所说的天马行空的一切。他道,“因为你认识斩妖剑、知道我的法术。你的一言一行的确异于平常女子。”
呵,若是我告诉他这里的一切在千年以后会被改编成一款网游,他一定更难以接受吧。
我总是用尽全力拥着龙释。他一直以为是我怕冷,其实,我是怕未知的前路。随时有可能会出现什么神秘力量将我带走。我怕,害怕离开。
“释,你的耳环很别致。”我拨弄着他的耳垂。早在玩大话的时候便很留意飞剑侠的那枚耳环,那样的设计似乎更增添了飞剑冷酷却狂野的气息。
他浅笑着取下左耳的那枚耳环,用一条红线穿过,为我带在脖子上。“傻丫头,这两枚耳环从小便跟随于我,现在送一枚给你。”
“明日一早,我得把你送走。” 龙释在沉默了许久后,忽然对我道。
我惊恐地瞪着他,“你说什么?!”
“丫头,别担心。我只是将你送去安全的地方,你留在程府不妥。” 他轻抚着我的后背,拂去我倏然之间的恐慌。
“因为程咬金?” 我很早便觉察到程咬金对我充满敌意。
“的确,我怕义父对你不利。”他将我搂紧,“丫头,你已成了我致命的弱点。”
第二天一早,龙释便带着我起程。
两天后,我们抵达了女儿村。龙释将我托付给了一个名为孙芸的女子。
“释。”我紧紧拉住他的手,不想放开。
他俯身吻我的眼眸,“丫头,别担心。我们只是暂时分开。我保证,手头的事情一处理完,我便带你归隐。”他眼里原本冰雪似的冷酷早已消融,如今像哄孩子般抚慰我。
我含泪点头。
龙释不舍地离开,我留在了女儿村。
孙芸是个很温和的女子,“小雪,就把这当成自己家一样,以后我们就姐妹相称吧。”
“嗯,麻烦孙姐姐了。”我腼腆地笑了笑。
日后的交谈中我才得知,孙芸亦是某个死士深爱的女子。那名死士去执行最后一项任务之前,为确保孙芸的安全,将她送到了女儿村。他令她留在女儿村等他归来,一同远走高飞。
然而,至今孙芸依然未等到那名死士的回归。
我问:“你等了他多久?”
“三年。”没有情绪的声音。
“你还相信他会回来么?或许他早已经......”
“不。他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会回来,即便是死。”她微笑着摇头,“我会静静在这里等他。”
望着这个女子眼里坚定不移的光芒,我似乎被她感染。即便前路漫漫,幸福掌握在我和龙释自己手中。
孙芸看似柔弱,却是个会使毒的女子。她教我放毒,只是练习一种防身之术罢了。
我开始喜欢橘红色。因为龙释某次来探望我时惊艳于我穿着一袭橘红色衣裙的样子,他说我的笑容如同夏日里盛放的莲。
我跟随孙芸习毒术。墨绿的烟气配上明媚的橘红,何尝不是种凄艳的绝美?呵,我居然成了燕山雪。
当我学着孙芸的手势释放出一阵墨绿色迷雾的时候,蓦地愣住——
万毒攻心。女人的五法!女儿村。孙芸——
孙婆婆。
原来孙芸便是将来的孙婆婆。
孙芸孙婆婆。她的等待,从青丝变为白头。始终没能盼回那个男人的归来。
听着他们的故事,便仿佛看到我和龙释的结局一般。心一丝一毫地变寒。
“释。”我从身后环抱着他,不让他离开。这是他第五次来女儿村看我,间隙变得越来越长。
“丫头,别担心。我完成义父最后交代的任务便可以脱离程府了。”
“你们走不了了!”忽然有人闯入。来者双手持斧,满目狰狞,竟是猛壮士。凶神恶煞道:“龙释,想不到你居然会被自己最瞧不起的杀手跟踪到此地吧。女人果真是祸水。”
龙释讶异道:“是你?!”
“主公命我带你和这个女人回去复命,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别再做困兽之斗。”他说罢,另三名面戴黑纱的刺客立即破窗而入。
“凭你们四个有如此把握?”将我护在身后,龙释拔出斩妖剑向猛壮士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另三名死士忽然避开龙释,一拥而上将我擒住。龙释一时失神,猛壮士挥斧放出一阵迷烟。迷魂醉。
龙释蓦然倒地,“你们服用了杀人香。”他含糊地下了定论,然后睡去。
“现在知道已经晚了。”猛壮士冷笑,“对敌人的轻视,便是自我毁灭的开始。这话是你曾教导我们的,这会儿你自己怎么忘了?”猛壮士踢了踢沉睡不醒的龙释,转而对我放出一阵迷烟。
当那阵带着幽香的迷烟飘入口鼻之时,我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释......”我双目昏黑,最终陷入无知无觉......
睡梦中忽然全身发寒,茫茫然醒来,我躺在一片水污之中。又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我猛然惊醒。
“够了。”我听到龙释的咆哮。
摇摇欲坠地站起,身旁是神情阴冷的程咬金。龙释站在不远处,满目疼惜地凝望着我。悬崖边与龙释对望的那个白衣持扇的少年,是逍遥生。
我环望了一遍四周,我们竟然身处丰都。
程咬金挥了挥手,两名侍卫自悬崖旁的民居内押解出另一女子。
待我看清楚那名女子的相貌时,不禁大惊失色。是小可!一时之间我无言以对。而小可望着我,却无任何震惊的神情。
“这下人都到齐了,你们俩可以开始了。”程咬金一脸阴鸷地命令着。
逍遥生指着小可道:“她不过是我偶然搭救的一名失去记忆的女子,义父为何要将她牵扯进来?”
居然,小可居然失去了记忆,难怪她认不得我。我不清楚我们失散的日子内小可经历了什么,与这男子之间又发生了何事。但从小可凝望着那男子的眼神,我读到了生死相许四字。
“龙邵,你不必多言了。今日便要你与你大哥龙释之间决一雌雄。”程咬金冷哼道,“我需要的是一个杀人的工具,而非一个多情的男人。你们居然都有了金盆洗手之念,那么在此分出个胜负来。谁胜了,我饶他不死,继续为我效命,我担保会放过他的女人。谁败了,便是死,连他的女人也不外如是。”
说罢,两把尖刀分别架于我与小可的脖颈之上。
原来这逍遥生便是释的弟弟,龙邵。一对兄弟为各自的女人而战,败的结局便是死。程咬金的计谋不愧阴狠毒辣。
我不动亦不言,只得勉强支撑着望向龙释。有把随时会取我性命的尖刀架着,说不畏惧那是假话。
龙邵手持五火神焰扇,一掌飞出。
释的斩妖剑已然出鞘。
只有风驰电掣方可形容两人的招式。我一颗心随着释的身影沉浮。即便是我都能瞧出他俩招招避让,在手中武器几近触及到对方要害时却又匆匆避开。
龙邵的内力终究不及龙释,几十回合后,龙邵终被劲力震伤,自半空中跌落。
“释,不要......”我的话刚喊出,只觉颈上一凉。身旁的侍卫以眼神警告我闭嘴。我含泪望着释。释,不要,我不愿你为了我诛杀自己的亲弟弟。
龙邵面露痛楚,俯身呕出一口鲜血,“哥,杀了我吧。”
“邵,对不起......”释的双眸隐隐泛红,手持斩妖剑向龙邵飞身而去。
“不要!”小可嘶喊道。
斩妖剑逼近龙邵。没人料想到小可一个柔弱女子竟然撞开身旁侍卫,纤弱的身影投入龙邵眼前。释已来不及收手。
泪从我眼角蓦然滑下。小可......
释颤抖着从她体内抽出斩妖剑,血疯狂涌出,立即染红了她的衣衫,仿若新娘的嫁衣。
只是一瞬间的事,龙邵双目赤红,猛然挥扇。龙释失神之中,不曾留意。
五火神焰扇划过他的咽喉。冷绝。不留余地。
释......我瘫软在地。悲恸耗尽了我的力气,我几乎是匍匐着爬到他的面前。
“释!”我捂着他涌血不止的咽喉,眼见他的生命一分一毫从我指间流走。除了哭喊,我无能为力。
他因失血而变得苍白的唇微微动了动,想说的话终究没道出口。
“释,你不能......你不可以......你怎么可以丢下我......”我搂着他尚存余温的尸首,泣不成声。
泪眼朦胧中,我瞧见抱着小可尸身的龙邵。怨恨一点一点弥漫了双眼,我执起染血的斩妖剑,向龙邵挥去。
剑停顿在半空,我终究没有杀龙邵。
是与非,如今谁还能辩得清?
我痴痴地笑了笑,斩妖剑划过我的咽喉。
似乎没有痛楚,一股温热的液体自脖颈涌出。我无力地倒在龙释的尸首之上。
呵,一场跨越千年之恋最终以这种曲终人散的方式作结局。未免太过酷烈。
弥留之际,我隐约瞧见小可衣袖中掉落出一只棕灰色的盒子。洛阳神算子的那番话蓦然跃如我脑海。月光宝盒......
“小可,你开慢点。”
“你脑子有病吧,如今正是贞观元年。”
“我要她。”
“为了生存。为了金钱。为了女人。”
“傻丫头,这两枚耳环从小便跟随于我,现在送一枚给你。”
“丫头,你已成了我致命的弱点。”
“丫头,别担心。我们只是暂时分开。我保证,手头的事情一处理完,我便带你归隐。”
“释,你不能......你不可以......你怎么可以丢下我......”
......
混沌不堪的思绪,脑海中一遍遍闪过过往画面。那些话语扯痛我的神经。
“呀,老公,你看啊你看啊。小雪醒了醒了!”好熟悉的女声,是......是我母亲。
我挣扎着睁开双眸。苍凉的白色。
强烈的阳光从玻璃窗外射入,明晃晃的刺眼。
父母与一大堆亲戚将我围得密不透风。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我身处医院。
现代。我竟然在生无可恋的时候回归了,来面对如此一个残酷的现实。
“小可呢?”我问。
母亲指了指我对面的床铺,“在那呢。医生诊断小可因撞车造成轻微脑震荡,失去了部分记忆。她吵着闹着要想起来。这会儿医生给他打了镇静,睡着了。”
我喃喃自语:“这就好这就好。”
“小雪啊,你都失踪大半年了,还是警方破案时机缘巧合在山沟里发现的你们。”母亲抱着我失声痛哭,“人都瘦了一圈。告诉妈妈,这大半年到底发生什么了。”
“妈,我什么都记不得,我不想说不想说。”我的声音平静如死水。
“好,不说也好不说也好。我的宝贝女儿,一定吃了很多苦吧。都忘记了也好。”母亲搂着我安慰道。
你们不会明白的。谁都没法明白。我心中酸楚,却无法哭泣。痛到深处真的连泪都流不出来吧。
小可问我,“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一点都记不得?”
“呵,没什么,我们只是迷路了,去了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我淡然道。我没有欺骗,一千余年前我们的确谁都不认识。即便那是欺骗,也是善意的谎言吧。
痛。我独力承担。
抚着掌心那道细长的伤疤。释,那是你的斩妖剑留给我的印记。你亦成了我永生的伤。
我紧紧握住胸前释为我带上的那枚银环,似乎隐约还带有他的体温......
只是,为什么留下这个结局让我承受......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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