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之死
文/冯革才
大年三十石头走了,三十多岁的他用一根细麻绳让自己魂飞魄散。
此时,石头静静躺在棺木里,脸上再也看不到恐慌、悲哀、无奈和绝望。
此刻,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父母昏死过去,妻子哭瘫在地。
“这憨娃,啥事想不开非要走那条路啊”上了年岁的老人揉着发红的眼睛说。
“赔了钱咱从头再来,有人就有一切啊”伙伴们拍着漆黑的棺木跺着脚喊道。
“他在外不学好,还欠了一屁股债,人到这地步就容易寻短见。”村民对石头的死议论纷纷。
石头的死,在五千口人的大村如平静的湖面乏起涟旖。
石头在村民的眼里一年年长大,成为大人夸赞的有出息娃娃。
石头是乳名,父辈姓吴。他人长的墩实、厚道,在父母和街坊的眼里,他不但是个听话的孩子,而且还是个老实本份的小伙,人勤快懂事早。石头书读的不多,却有股钻研劲。初中生的他给父亲当徒弟耍开了瓦刀,成了一名吃手艺饭的匠人。二十岁时,石头的技术达到了炉火纯青,渐渐在十里八乡的匠人里鹤立鸡群。
青春期的石头同样渴望女性那火辣辣的目光,心里涌动着火辣辣的爱。想归想,和姑娘打照面时却不敢抬头看,撞到路边土墙才“哎呀”叫出声。
给石头当小工的老黄爱讲荤段子。老黄把讲荤话的时间大都放在旁边有小媳妇的场面。小媳妇一边喊着“死鬼”一边笑着追打老黄。石头伸长耳朵偷听,脸上露着羞涩的红晕。
一次去县城,石头看到了灿烂的泳装女的花花绿绿杂志,驻足中看到邻居大嫂从对面走来,他像做贼一样狼狈离开地摊。早上醒来时候,石头发现被窝里有一块发酸变硬的秽物。
村里有早婚习俗,独生子石头在18岁时候也进了“洞房”。他啥也不懂,在伙伴的帮助下成就“好事”。
村上苹果成气候,石头也知道了县城以外还有更美丽的地方。弃“匠”从商的他和父亲开始了往广州、温州、蚌埠等南方都市贩运果品。他先是拉着自家的苹果卖,然后拿着本钱再从村里收购贩运。一年下来,石头赚了数万元。
父亲在家发货,他在市场跑销售。十几天吃住在简陋旅馆的石头,晚上辗转反侧,心里想着媳妇的温存。
果档老板把石头请到自己家看录象。石头第一次知道了做爱还有很多花样。头昏脑涨的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住处的。
第二天晚上,老板和他转游到 “发廊一条街”。石头觉得那些涂脂抹粉的“服务员”看人的眼光色色的,说话的声音腻腻的。听老板说女人是干那“生意”的,他的脸发烧头膨胀。犹豫间石头被香气刺鼻的女人按在美容椅上。女人那修长的手指在他的身上游动,最后碰着石头的命根子。火从石头心底升起。软软甜甜的话吹进耳里:“哥呀,妹妹好喜欢你耶。”头昏脸涨身软的石头心似乎跳出了胸腔。
老板和他上了黑暗的二楼单间。黑暗中,石头心里释放着被压抑的青春活力,体验了老婆身体以外的快感。
吃了几次腥的石头发觉炕上的老婆腰粗了、皮肤黑了,就连他一直夸不绝口的鹅蛋脸也变黄了。而那些大都市的女人越来越风骚。“妈的,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凭啥城里人娶漂亮女人,有钱人能养'小媳妇'咱农民要低人一等”他在心里恨恨地说。
频繁“洗头”的石头每次激情后便陷入烦恼、空虚和对家人的愧疚中。
色字头上一把刀。晚上,石头就忘记了白天的不安,又穿梭于街头红尘“知己”中。心不在焉的石头把一车车苹果委托给果档老板处理。
当厚厚的钞票被修长的手指掏走后,当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果档,不幸的消息将他击倒:三车苹果连本钱也没卖回。晚上,捏着5元一箱的发货单,他哭了。
父亲艰难地为石头组织货源,母亲起早摸黑带着一帮装果人忙碌,挺着大肚子的媳妇守在锅台做饭。
半个月了,石头还没送钱回来,一直要求给市场发货。
父亲咬牙又为他赊欠了两车苹果。“石头啊,咱已经赊欠乡亲五万元苹果钱,他们眼巴巴等着卖果钱过年呀!果子卖了快点回来过年啊。”电话中,父亲几近乞求。
石头捂着话筒,他怕父亲听到自己的哭声。
屋漏偏遭连阴雨。欲东山再起的石头在无情的市场中彻底被击垮了。因嫖娼被罚款,果价又跌得厉害,他又生病住院。最后,石头连回家的路费也没了。
父亲千里迢迢找到了在饭店洗碗的石头。消瘦、畏缩,目光痴呆的他终于回到了日夜想念的家里。
在父母的哎声叹气里,在妻子以泪洗面中,在村民的指指点点下,石头的头垂的更低,腰深深地弯了下去。
腊月二十三晚上,等一拨拨讨债人走后,父亲盯着地上的一片烟头说:“娃呀,咱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处理掉,先给街坊邻居还一部分钱,家里的苹果卖上两年,咱父子出去给人盖房子再赚点,有三四年工夫就把'窟窿'补上了”。
拖着病体的母亲在炕上慢慢说:“石娃呀,你以后可要对媳妇好哩,不敢再招惹坏女人啊”。
年三十早上,石头说要去给果园内的屋门贴对子。父亲吃饭时间还不见儿子回家便赶到果园唤他。一走到果屋旁,父亲当场晕倒,只见石头吊在自己亲手栽植的如今已挂果的树上。树下留着石头一圈又一圈的脚印,他在激烈的矛盾中没能挣扎出来。
飞舞的雪花中,果屋两边的大红对联被咉得血红血红:勤劳可富裕,节俭能幸福。
村里的风俗,石头上头有老人,棺材是不能村里滞留的。
下午,在飘着雪花的凛冽寒风里,在凄婉的唢呐声和村民的默默无言中,石头被乡亲们安葬在自家果园。
三个月后,石头的儿子出生了,名字叫吴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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