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履声声
“有什么办法呢？那时候买粮要粮票，买布要布票，每个人分到的布不多，我都给他们做成衣服了，脚上再没有办法，只能套木履。”奶奶时常对我说。
她总会想起爸爸上学时走在村口小桥上的背影：他身上穿着单薄的衣服，冷得直哆嗦，因为下雨，他舍不得裤脚被打湿，便把它们高高挽起，竹竿一样的细腿被风吹得乌紫，脚上厚重的木履击打着石板桥面，叩叩叩地响。在清冷的早晨，这声音传出很远很远。爸爸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困窘，依然十分精神地一蹦一蹦地走着，奶奶却看着他的背影泪流满面。在此后的几十年里，她总是一次次提起这件事。
爷爷在爸爸五岁的时候便去世了，奶奶一人拉扯着他们三兄妹长大。其实奶奶除了挣点口粮给他们续命之外，别的什么也顾不上了，木履是爸爸自己做的。他去队里捡来别人不要的厚木头，削平，把脚放上去画个鞋样子，再沿着线锯出鞋底子，在废弃的轮胎上割下两条橡胶，钉在鞋底上，一双木履便做成了。木履笨重而丑陋，穿上去仿佛脚上套着两块石头，唯一的好处是，爸爸不用在寒冷的冬天赤脚走在污泥里了。
爸爸就穿着这双木履上完了初中，再上完了高中。每天清晨，奶奶都看着他叩叩地走在石板桥上，一年又一年，直到他毕业后去当了兵。
退伍回来的爸爸依然节俭，他平日最喜欢穿的是“草鞋”。所谓草鞋，并不是人们认知里用草编织成的鞋子，它是橡胶做的，制成了草鞋的样子，所以乡下人叫它“草鞋”。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这样的鞋子是乡村集市上的宠儿，它轻便耐用，一双鞋子穿到跟都磨秃噜了也不会坏。爸爸妈妈各有一双，下地的时候穿着去，回来用水冲冲黏在鞋上的泥，一整天都用不着脱下。
日子稍微好过以后，爸爸的鞋也多了起来，解放鞋、布鞋、棉鞋，拖鞋，凡是乡下老头儿喜欢的鞋子他都有，但却少了一双皮鞋。
我打工第一年回来的时候，特意去商场给爸爸买了一双棕色的皮鞋。他捧着那双鞋左看右看，一会嫌颜色不好看，一会说挤脚，应该买大一点好干活，一会又说买这鞋子不实用，白浪费钱，不能穿着下地不说，村里这泥土路走走就污了。
我知道爸爸是嫌这鞋子贵，只好讪讪地笑。妈妈在一边看不下去了，一把抢过来说：“囡囡心疼你，给你买双皮鞋穿，你倒好，东嫌弃西嫌弃，你不要拿来给我！”
爸爸见状，不好意思地嘿嘿地笑，从妈妈手上拿过鞋，宝贝一样藏在柜子里。
|
雷达卡
发表于 2018-7-19 09:27
QQ好友和群
QQ空间
腾讯微博
腾讯朋友
分享
收藏
顶
踩
提升卡
变色卡
抢沙发
千斤顶
显身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