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哥心血来潮,突然吹响了过年集结号,号令兄弟们统统回村过年。弟兄四个,马姐夫行四,和他三哥在外打拼多年。我自然是不肯的,放着自个高大上、敞又亮的电梯房不住,回村去住那老破小、窄又旧的砖瓦屋?
“纵然我肯,咱那闺女肯么,她小人家随随便便就独霸卫生间一小时的。”我对马姐夫说“你大哥俩儿子,算上媳妇包括孙子,加上二哥、三哥共四五家子近20来口子人,不担要摞起来睡,还要排排队上卫生间。”
马姐夫语重心长地“我大哥60多岁的人了,难得有这心想聚拢整个家族,大团圆一下,做兄弟的,无论如何得成全。再说大哥刚把老屋翻修了,大嫂业已准备好了床和铺盖,还杀了一头猪……”
我乜斜了眼,发现斯人已经怒发冲冠,撸袖子薅脖领,炸毛斗鸡的模样,再讧下去,我估计下一步就要闹到不回村过年就去民政局换证的后果。
得,退一步海阔天空,反正闺女回来也不肯去的,回去忆苦思甜?何况人还带假上班,网上工作停不得。
在去接闺女回家的路上,这爷儿俩已经背着我,私下达成了统一,小人儿一到家,刚放下背包,兴高采烈地拍掌“好啊好啊,吃土菜,接地气,放鞭炮。老家有wifi,不耽搁工作”
我环视了下周遭满当当的年货,鼻子一酸,别人家要么去北上广、海南岛反向过年,要么去东南亚、美利坚漂洋过年,独我别致,逆势而行,溯流而上,回村过年。
对了,我们家还有一条狗,人走了,狗咋办?马姐夫豪爽地一挥手“统统带回老家去,让我大侄开越野车来接。”
腊月30的早晨,才5点半闹钟就响了,马姐夫一跃而起,他披着军大衣,站在大厅中央,意气风发,挥斥方遵,让全家人迅速起床,包括狗狗,洗漱吃早餐,不得有误,他大侄已经在半道上了。
我问他,穿灰还是红大衣哩?
“红的,大红,红红火火过大年。”
年30的省道、国道、高速公路,都空阔得吓人,唯村道一片繁忙,车流如织,离老屋还有不足二千米的距离时,他大侄的预言应验了,堵车了,还给堵死了。村前村后村头,全是车,几乎家家都有车,比当年的自行车、摩托车还要普及哩。然而村道并没来得及跟上车跑,也没来得及拓宽,单行道,如果对面来辆车,车屁股后面再跟着一辆车,这下好了,进无可进,退无可退时,就堵实了。
我摇下车窗,乐呵呵看着这一幕,恩,车的档次真不低,四个圈的,丰田、宝马……感慨啊,这富起来的人们,飞起来的日子,跑起来的时代。
三哥的车已经停在家门口了。我和三嫂来了一个拥抱,又进屋去和大嫂打招呼,大厨房,大灶台,灶下的柴火烧得正旺,案子上满坑满谷的吃食。看得出来,大嫂为了准备这桌年饭,起码提前备了一个星期。大哥为了准备这场家族聚会,特意装修了老屋,铺了地砖配了空调,做了仿瓷墙面。最重要的是,家里竟有了卫生间!配了马桶、电热水器。想起从前,在老屋入个厕、洗个澡可难了。家家床头摆个粪桶,小便就地解决;大号?离屋数百米的后山头上,有土坯屋一间,门头吊着块破麻袋片,门帘用,内有一缸,缸上搭二块刚够搭脚的木板……洗澡就算了吧,我亲眼看着他大哥用脸盆洗完脸再洗脚的,用的是灶台瓦罐里飘着油星子的水。
大门口一堆的劈柴,柴火灶旁还杵着个煤气灶,烧的是坛子气,说天然气也快进村了。厨房里的水龙头,一拧,自来水水哗哗的。咦,以前那口大缸哩,挑井水用的。大嫂说放柴屋里渍酸菜了。
哥几个带着子侄辈们去祭祖,山上草木林立,沿途枝桠横斜,天空飞鸟啁啾,电线上站着一排麻雀,叽叽喳喳。马姐夫说村里人少,条件又好,柴草都没人打,生态环境极速变好。野猪横行,黄鼠狼出没,老鼠都少出没了,黄鼬和老鹰是鼠辈天敌啊。大哥说就一个不好,任谁家的鸡都让黄大仙给糟蹋过。
高潮当然是年饭了,大嫂使尽浑身解数,倾尽所有端上来了。席开二桌,大人一桌,小人一桌。每桌都立着只整鸡火锅,大嫂自个养的鸡,吃谷糖、青菜长大的。锅里翻腾着笋干、豆果、肉圆、鱼圆,山药、红薯粉等等;火锅旁呈梅花状摆放六个冷盘,分别是酱牛肉、卤凤爪、麻辣鸭脖、小磨油拌猪耳、酒糟腊鱼、糖醋藕片。大嫂家俩儿媳一个灶前烧火,一个桌前传菜。热菜端的是上不完,吃不尽啊,烧鸡烧鱼烧羊胯,蒸鱼蒸肉蒸蹄髈……
桌上开的不知是谁孝敬大哥的茅台,大哥喝的眼都红了,拉着兄弟们的手,不断重得一句话“今儿个真高兴,真高兴。”
……
吃饱了吐吐糟:
嫂,咱能上几道青菜么,地里现摘的大萝卜、白菜啥的,不能一荤到底吧?
大侄媳妇,打麻将算你狠,可咱不能一桌洗尽三人口袋吧,大过年的,留点红利和余地,初一好拜年;
大哥不哭,全家福里数你白发多,拉扯弟几个,儿孙七八个,操心一辈子,也该歇歇了;
……
马姐夫说自个心向往之的日子,让大哥悄不吱声儿给实现了——踅摸一个有山有水有蓝天的地,盖一所房子,带着老婆劈柴、喂猪、养鸡、种地,用脚量遍每一寸土地,等每一位亲人回家,和他们通话视频,祝所有人都幸福快乐,面朝南山,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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