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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4-26 19:1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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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娴诗出身在省城,父母都是工人,原本只有两姐妹的,在一个刮风下雨的日子里,娴母去上早班,路过八一桥大桥底下,一个三岁多的男孩站在雨水中哭泣。娴母下了自行车,把孩子抱到干净地方,问他叫什么名字,家里住在什么地方。孩子哭着说了自己的名字,确说不出具体的住址。娴母只好把孩子带到派出所,说明了情况,让派出所去寻找孩子的父母。

      娴母走出派出所的时候,男孩死死地抓住娴母的衣角:妈妈,你不要走。孩子哭泣着,叫喊着,派出所的人对娴母产生了怀疑,怕是她想抛弃孩子。只好把工作地址和家庭住址留下来配合查证,匆匆忙忙的赶去上班。

      娴母回到家里,吃晚饭的时候心事重重,叹息着说了早上出门时遇上的孩子,还有孩子喊她妈妈时的模样。娴父是个很有爱心的男人,一直遗憾家里没有男孩,听了妻子的话,说道:也许,我们和那孩子有缘。

      “你见过有人抛弃男孩的吗?或许是走丢了,肯定已经找到父母了。那孩子长得真是逗人喜爱,大大的眼睛,黑漆漆的,一看将来就是一个漂亮的孩子。娴母明白丈夫的意思,看着两个女儿正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们,温和地让她们快点吃饭。

      “你们是想把那个没人要的小弟弟带回家吗?娴诗坐在凳子上,穿着干净的花衣服,扎着两条小辫子,和娴予比赛吃饭。

      娴予五岁,比娴诗小两岁,嘟着小嘴巴说道:我不要小弟弟,他会打人的,我们班的同学的弟弟就喜欢打人。

      “你们快吃饭,大人说话不许插嘴。娴父疼爱的摸着两个女儿的小脑袋,假装严肃的看着她们。

      两夫妻和往常一样,把两个宝贝女儿安排好了坐在房间里喝茶,娴父说道:那孩子的父母太粗心了,一大清早哪有把孩子弄丢了的?说来也是奇怪,外面下着大雨,我还是认为孩子的父母是有意丢掉他的。

      “我不这么认为,孩子都这么大了,谁舍得下心?我想,他的父母现在应该找到他了,一家人正在庆贺呢。娴母温柔的看着丈夫,对他心里的那点想法一目了然。

      “当然,他们肯定早就到派出所报了案,孩子不见了毕竟是大事。或许是他们有什么急事,孩子调皮,跑出来了。娴父看着妻子,笑了笑接着说道:你肯定长得特别像他的妈妈。你以前是不是有孪生姐妹?说不准他是你姐姐妹妹的孩子。

      “要真是那样就好了,可惜,我妈妈生下我就不在了。看你想象力真是丰富,早点休息吧,明天我还得上早班,有时间的话我到派出所去看看,问一下那孩子是哪儿的,毕竟我们有过一面之缘。娴母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收拾好茶杯,对丈夫的玩笑报以微笑。

      第二天一大早娴母还在睡梦,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娴母打开门,派出所的人站在门口,手里抱着孩子:这孩子吵了一晚上,我们正在找他的父母,他哭得太厉害了,想让你帮着带两天,等找到他的父母了就把他送走。两个大男人眼睛都敖红了,一看就知道一个晚上没有休息。

      孩子见到娴母一下子扑到她的怀里,抱着喊妈妈,娴母流泪了,双手紧紧的抱着孩子,点头答应了派出所的安排,派出所开出证明,让娴母在家休息几天,直到找到了孩子的生身父母为止。

      娴诗家多了一个临时的弟弟,娴诗和娴予都不是很喜欢这个弟弟。她们的弟弟很霸道,几乎是一来家里就独占了她们的母亲,每时每刻都黏着母亲。她们的父亲想方设法逗着这个男孩,父母把他当做家里的特殊成员,对他百依百顺,娴诗和娴予觉得不公平,父母怎么可以对一个不知来历的弟弟比对她们都好呢?

      时间就这样过去一个星期,派出所没有找到孩子的父母,孩子在娴诗家都已经习惯了,和娴诗两姐妹一样,喊爸爸妈妈,嘴巴乖巧地喊娴诗和娴予大姐和小姐。娴母必须上班了,他们没有办法对这个孩子做出妥善的安排,于是抱着孩子到派出所解决问题。派出所只好做出权宜办法,出示证明,让孩子到娴予上幼儿园的地方去上幼儿园,免费,不过,暂时就让孩子住在娴诗家里。

      一个月过去了,派出所还是没有找到孩子的生身父母,大家都有些着急了,经过研究,决定暂时正式把孩子的户口上到娴诗家里,解决孩子的粮油问题。孩子取名闲芜,娴父读过几年书,三姐弟的名字头一个字同音,表示他们在家里的地位没有区别。

       2

      家里多了一个孩子,自然而然的多了许多事情,娴母和娴父都喜笑颜开的分担着,他们感激这份突然降临到面前的缘分,好像上天赐予了一个儿子,一个会说会笑的儿子。他们把生命中积存的爱都给了这个迟到的儿子。娴诗和娴予渐渐接受了她们的弟弟,带他上幼儿园,每天陪着他玩,学着大人的样子,爱着他、宠着他。

      闲芜在无忧无虑中渐渐长成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他的身世还是没有查明,随着岁月的流逝,人们渐渐开始模糊闲芜是娴母和娴父收养的儿子。闲芜从小有个毛病:多动症,还特别喜欢惹是生非。娴父和娴母过份的溺爱让闲芜养成了一个致命的弱点,每天都得拿零用钱,偶尔不给的时候,闲芜在家翻箱倒柜,总是有办法找到钱,然后不问自取。

      娴父和娴母开始感到焦虑,两夫妻只好商量对策:我们不能让他继续这样下去,会养成改不了的坏毛病。我发现闲芜身上有烟味,有时候还有酒味。娴母看着丈夫,希望娴父拿出好的教育方案。

      “当初我们太在意旁人的看法,怕别人说收养的儿子不心疼,然后总是什么都依着他,对他比对两个女儿都好。只是,我们怎么都没有想到,这孩子经不起宠,在外面好的不学,专门学坏样。娴父心情很不好,他们的儿子一直都是他嘴里的骄傲,他的同事和朋友都知道他的儿子是个听话很优秀的少年,尽管接触过闲芜的人都知道他身上有许多坏毛病。

      “我现在都不敢在别人面前提起孩子了,我的同事们只知道我们的儿子是多么的可爱,都说他将来是个有出息的孩子。这些都是我们太爱他了,一直加在他身上的荣耀,我们自己也觉得他肯定就是这样的孩子。如果现在告诉别人,说孩子在家里拿钱,甚至对我们不恭敬,谁都不会相信的。娴母眼睛开始发红,她很伤心。

      “我们坚决不能让外人知道,必须跟闲芜说清楚这里面的厉害关系,让他明白,我们两个人的工资养活姐弟三个很不容易,还要送他们上学,将来还有让他们成家立业。娴父单位的同事都不是没有见识的人,他们之中早就有人劝过他,让他把孩子送给家里没有孩子的人去抚养,甚至举例说明,这个孩子受到了四面八方的关怀,或许对他不一定是好事。娴父每次很坚定的告诉同事,他收养的是个大气懂事的儿子,绝对不会辜负大家对他的期望。

      “是啊,我们不能让外人知道,家丑不能外扬。今天我得告诉娴诗和娴予,让她们两注意一点,免得引起别人无端的猜测。娴母望着窗外,心里开始惆怅,昨天晚上下班回到家,家里一片狼藉,以为遭了贼,娴诗和娴予躲在房间哭,两夫妻说去派出所报案,娴诗说这是闲芜干的,她们阻止,闲芜扬言要让家里鸡犬不宁。

      闲芜很晚回到家,娴父娴母怕吵闹起来引起邻居不满,于是商量着早上找闲芜谈一谈。早上孩子们上学的时候,娴母分别把三姐弟喊到一边,对闲芜说道:闲芜,你知道昨天你做了什么吗?以后你再也不可以这么做了,这叫偷,知道吗?

      闲芜看着娴母,说道:妈,哪有这样说自己儿子的?怪不得有人说我不是你生的。那以后我找你拿钱的时候你就给我吧。闲芜天真无邪的看着娴母,说出了自己简单的要求。

      “你还小,不能拿钱。闲芜,你是不是在抽烟?这是不良习惯,我和你爸每天上班,工资仅仅够一家人的生活。以后如果谁说你不是我生的,你可以告诉老师,还可以告诉我,我去找他们的家长。娴母把闲芜抱在怀里,心疼的抚慰着儿子。

      “妈,我知道了,以后保证不惹你们生气。再说了,家里的东西以后还不都是我的,反正姐姐是要嫁出去的。闲芜把刚理好的头发打了摩丝,稚气的脸上露着愉悦的笑容。

      娴母心里一惊,不知道该怎么让闲芜明白,刚才他说的话是错误的。看着闲芜坦然的笑脸,娴母希望闲芜只是随口说出来的一句话。娴母下了决心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娇宠他,会告诉他一些做人的道理。那边娴父已经交待好两个女儿,让她们不要把弟弟在家里的事说出去,父母会让他改了坏毛病的。三个孩子高高兴兴的出了门,娴父和娴母忧喜参半的看着孩子们的背影,感叹着孩子易长人易老。

      3

      娴父和娴母心里揣着忧虑,还是和往常一样,每当人们闲聊时说起孩子,他们还是那么夸张地赞赏儿子,然后听到的是一片羡慕之声,然后是他们内心深处的不安。

      闲芜无法改变自己的行为,甚至看透了父母的心理,每当他的零花钱不够的时候,他都会采取以前的方式,到后来,发现父母把钱存进了银行,于是拿着存折到银行去取钱,被拒绝之后,闲芜很恼火,干脆把存折丢在了下水道,然后回家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拿出去换钱。娴父和娴母再也不能沉默,开始严厉的教训他,对他规定行动时间,不许他早出晚归。

      闲芜和父母开始对抗,出言说出来的是社会上最下流的话,左邻右舍终于看到了,学校老师开始对这个总是留级的孩子提出了最后警告,家里引起一片惊慌。闲芜十三岁的时候,决然从学校出来,对父母说道:你们不要以为我的朋友都是没有用的人,他们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们总有一天会闯出一番事业的。你们这么对我会后悔的,我走。

      闲芜无视父母泪流满面,无视他们痛苦的乞求,趁着他们上班之后跟着一帮十七八岁的青年走了。

      闲芜的走引起人们无限的猜想,都说也许是娴父娴母一直对闲芜不太关心,也许,他们从来就不给闲芜零花钱,也许,他们从来就没有给闲芜好的教育。娴父娴母伤心欲绝,没有对事情做任何的解释,在家里静静的等待着闲芜回来。

      娴诗高中毕业,在家里等待就业。娴予正在上高中,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娴诗长得秀气,小巧娇艳,活泼玲珑。对家里的变故没有太多的意见,她总是劝慰父母:让他在外面吃点苦,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娴予对闲芜持不同的态度,每当父母忧伤的时候娴予都会说道:我觉得,让他走是一件好事,但愿他从此真的混好了,就算是他不回来了你们就不用为他操心了。

      “你们还不知道社会是很复杂的,他这么小的年纪,在外面能做什么好事?我怕他走上犯罪的路,那就等于是我们害了他。娴母哭泣着,她那欢快的心情早已荡然无存。

      “不能怪你们。爸妈,你们对他已经够好的了,无非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我们都通过了派出所,让帮着找他,他躲起来了,我们也没有办法。爸妈,等我有工作了我会孝顺你们的。娴诗看惯了她的同学和朋友中间许多孩子的哥哥十几岁都在外面混,他们中间确实出现了不少三进三出的人,到他们浪子回头的时候,都是街道上有名的大亨。

      “我们当时也许真的做了一件傻事,不,或许是我们更应该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对他的言行早就应该加以重视。不该放任他,怕有一天他会找到父母,那么,我们就会失去他。逢年过节的时候,那么多的人来家里看望他,谁知道他会变成这样,不知道他在外面过得怎么样,吃饱了没有。娴母想起闲芜那天在雨中的样子,那双无助的眼睛,心里疼痛得难以忍受。

      “妈妈,他不是来还债的,是来讨债的。我们都不欠他的,都希望他好。其实,他在学校早就差点开除,老师总是看在他特殊身份的面子上,我们没有回家说,是怕你们难过。娴予看着父母,对闲芜长期以来都是不满的。在娴予的记忆中,自从闲芜进了他们家,娴予就成了姐姐,凡事都得自己动手的姐姐,在幼儿园还得护着弟弟的姐姐。

      “娴予,妈妈知道你心里一直不舒服。可是他已经是我们家的一份子。娴母对娴予有些抱歉,娴予性格比较内向,很要强,外表没有娴诗那么惹人疼爱,性格也没有娴诗那么容易亲近。在家里有点孤僻,对父母收养闲芜以往很是反感,成为事实之后,为父母对她的爱没有以往那么专注经常偷偷的哭泣。

      “妈妈,我已经不在意了,我受不了你们现在的痛苦。姐姐会让着他,可我不会的。娴予站了起来,温和的拿出课本,显然是告诉父母她要开始学习了,希望他们不要再谈这件让全家人都不高兴的事情。

       4

      闲芜出事了,派出所的人到家里来的那天,外面同样下着雨,他们沉痛地告诉娴父娴母,闲芜在外省偷窃抢劫被抓了,后果有点儿严重,也许涉嫌外省可能要判刑,闲芜将成为少年犯。

      娴父娴母听到消息的时候,两夫妻痛哭失声,惭愧地看着那两个抱着闲芜到他们家来的现在已经开始苍老的同志,不知道应该怎么向他们交代。我们真的已经尽心尽力了,为什么你们就没有找到他的父母呢?请帮着想想办法,他不是天生的坏孩子。娴母断断续续的述说着,希望一切都回到十年前的那天,那天他们得到孩子时是多么的欢快。

      “我们也尽心尽力了,让他受点教训吧,等他回来了,我们一起想办法让他进学校,孩子还是需要教育的。他的事情彻底查清判下来之后,你们才可以去看他。听人说,他一直在喊妈妈,证明他对你们的感情还是很深的。哪位老同志的话让娴母晕了过去,他们看着闲芜进了这个家,他们一直那么的关心和爱护着闲芜。

      “赶快送大嫂去医院,还有很多的事等着你们去解决。娴父没有送妻子去医院,守在身边安慰她。

      家里每天都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娴诗跟着父母跑,当父母上班去了的时候,娴诗时常去派出所和法院打听,两个多月之后,闲芜回了本省,判决下来,有期徒刑两年,在市郊一个农场执行。一家人去看望闲芜,闲芜痛哭流涕,悔恨交加。

      “妈,你帮帮我,只要送点钱我就可以免刑。和我一起的人比我坏多了,很多人都有人保护。妈妈,我以后听话,愿意读书。闲芜还是那么天真无邪的看着娴母,娴母真的不相信她的儿子会去做坏事,会去抢劫。

      “该找的关系都已经找过了,都说没有办法帮你。如果你不是未成年,你回不来,肯定在外省判决,或许要判四五年。闲芜,我们已经帮你打点好了,你在里面是不会受苦的。娴母哭泣着,他们的儿子已经长大了,成了一个真正的少年。

      “你们不应该去找派出所,他们没有多大的权力。你们可以试着去找法院的人,还可以去找市公安的人,他们才有权力。闲芜露出希望的目光,在他的心里,父母对他的要求有求必应,他的父母不会舍得让他受苦,也不会看着他受牢狱之灾。

      “我们会想办法的,你要听话,要学好。娴母把她所知道的最好的话都说给闲芜听,希望他洗心革面,希望他看到他们的良苦用心。

      “你们要快点,我在那种地方受不了,还会挨打。闲芜露出害怕的目光,带着一点顽皮,希望他的母亲立刻为他消了灾难。

      “我们会经常来看你,你不要去惹那些惹不起的人,好好的听话,两年很快就会过去。娴母不是没有听说过犯人的种种传说,还有这两年时间里,他们必须面对的经济问题。闲芜出事以来,不管他们外出办一点什么事,娴父口袋里总是要揣着一包上等的好烟,见了人都得恭恭敬敬的发烟点火,还要陪着笑脸,还要不时的说明孩子出了问题是自己平时教子无方,这些难言之隐只能默默的承受,就算是告诉闲芜,他不会明白,也不会懂。

      回到家想尽了所有的办法,最终还是没有减免闲芜的两年牢狱之灾。父母每一个月都要去探望闲芜,每一个月都要花费两夫妻三分之一的钱为他打理里里外外的人,免得他在里面受苦,偶尔还开点小灶。

      他们试图找到可以说话的人,源于家里实在是没有读书人高居领导地位,也没有功绩卓越的后台亲戚,家里的经济不是很丰厚,闲芜只得接受判刑。去看望闲芜的时候,闲芜诉说着所受的苦,让父母多打点一点,说不可以看着儿子受罪不管。闲芜怀疑父母没有为他着想,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有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对待。

      娴父娴母总是认为,闲芜肯定是受了委屈,才会找他们发脾气,一边安慰他,一边力所能及的加大输出手里仅有的钱,希望闲芜能够避免一些痛苦。家中平静安宁的小市民生活,在闲芜的牢狱之灾中变得赤贫,省吃俭用还是无法恢复以往的和谐和富足。

      5

      娴诗终于等到了工作,在一家集体单位做车工,每天八小时的工作时间。娴诗内心深处有着忧伤,只是她每天脸上都挂着笑容,没有人知道她内心的想法而已。娴诗很怕寂寞,和同事们时常去舞厅跳舞,只要是厂里的一切活动娴诗都会很积极的参加。

      娴诗喜欢化妆,还喜欢化不同的风格,时而淡雅,时而妖艳。娴诗还是厂里的最时髦的女孩,她的衣着同样大胆活泼,让厂里许多高傲的正在选择对象的男子们都开始注意这个不同凡响的女孩。

      厂是一个大厂,工人的素质良莠不齐,领导班子的素质同样良莠不齐。来自市里的各个阶层,只要进厂,不出多久都会清楚相互之间的底细,都明白哪些人和什么部门有着坚不可破的关系,哪些人真有学问。他们都很真诚,完全没有必要相互隐瞒自己的家庭或是自己的生活状态,甚至完全可以相互炫耀各自的人际关系。根据自己的喜好组成各自的生活圈,相聚在一起,或是玩牌、或是讲书、或是体育活动、或是唱歌跳舞、或是品茶、或是逛街购物。

      娴诗进了工厂之后,工厂里大家庭一般的生活给了她无穷乐趣,让她忘记了家里的烦恼和父母的忧伤。娴诗的潜意识里根本就不喜欢她的家庭生活,那是一种压抑的无处可诉的隐痛。她的活泼开朗在工厂得到了释放,虽说引来不少闲话,确有更多的人喜爱她的坦率热情。在众多的追随者中,娴诗独具慧眼地选中了一个温文尔雅的青年,每天只知道看书对一切都置之度外的青年,昰蒙。恢复高考的时候,昰蒙考上了大学,娴诗没有,不过,昰蒙是那么的痴迷于娴诗充满诗情画意的一举一动,他们的情感更加浓厚。昰蒙家和娴诗家一样,祖祖辈辈都居住在省城,父母都是双职工。昰蒙还有一个哥哥,嫂子已经接进了家门,同样是工人。

      娴诗的生活开始变得更加丰富多彩,昰蒙看似一个书呆子,确很是浪漫情怀,学校举行舞会,昰蒙都会把娴诗带到学校去参加。他们经过四年亲密无间的了解,终于水到渠成喜结良缘。昰蒙毕业之后要求回到厂里工作,谁都知道昰蒙做出这样的选择完全是为了娴诗,他们的浪漫爱情成了厂里的童话故事。娴诗是厂里的工人,昰蒙是厂里的领导,在厂里是上下级关系,回到家里,他们是朋友、是爱人。

      娴诗的心情再也没有受到家里的任何影响,昰蒙关怀备至的抚爱让她成为幸福的小女人,全心经营自己的小家庭。娴诗对闲芜对家里的一切开始淡漠,把自己的生活和娘家的生活几乎隔膜开来。在父母伤心难过的时候,唯有给予他们隔靴搔痒的解决不了实际问题的建议和安慰。

      第二年,娴诗生了个女儿,他们的生活和所有夫妻恩爱的小家庭一样,孩子是他们的开心果,白天交给托儿所,晚上两夫妻围着孩子转。娴诗没有因为结了婚生了孩子不再跳舞,昰蒙从未拒绝过妻子的要求,他们照样在舞厅出双入对,过着无拘无束的城市高等市民生活,他们喜欢这样的有节奏的快乐生活。闲来无事的时候昰蒙读书,娴诗陪在身边,每每读到有趣的段落,两个人都要各抒己见的评论一番,想象着故事里的故事。

      娴诗特别钟爱市里的各类美食,不是一个善于操持家务的女人,昰蒙并不计较,一般的时候都在隔壁公公婆婆家吃饭,休息的时候去品尝美食。娴诗感恩公公婆婆的关爱,从外面回来总是不会忘记给他们一份礼物。

      娴诗和昰蒙逢年过节的时候,礼节性的带着孩子回娘家看看,最多在家里吃一顿饭,不为别的,只为让父母的生活多一点欢乐。他们回家的时候,总是想方设法说一些身边有趣的事情,然后一起谈论娴予的学业和她身边的追求者。娴予对未来的生活有她自己的标准,她不会轻易接受一份感情。

      娴予的打算很直接,她未来的丈夫既要有自己的事业,又要有可以入赘他们家的思想准备。她已经表明,不会让她的父母受闲芜的摆布。这是她们两姐妹私底里的知心话。一家人相聚的时候,每一句话都能让父母从辛酸中回到往昔的欢乐之中,他们清楚,无论怎么做都无法让父母从这场避免不了的家庭伤痛中解脱出来。

      娴诗和娴予都有着深深的痛楚,她们疼惜父母,同样疼惜闲芜。

       6

      闲芜出来之后,没有改变自己,更是变本加厉,对父母到了仇视的地步。娴父娴母不想放弃这么多年的心血,对闲芜一如既往的爱护着,关心着。他们为他付出了家里所有,闲芜不断的在外面闹事,每次都是父母用钱或是去求人把他弄出来。娴诗难以忍受父母的无助,只好默默地背地里和昰蒙为了闲芜去结识了不少人,都是一些以前与他们毫不相干的人。他们请客送礼,他们说尽好话。闲芜不管不顾,一如既往的享受着父母和姐姐的关心和照顾。

      娴予坚持上学,读了大学读研。

      闲芜四处寻求一个简易而轻松的工作,鉴于留有案底,加上没有真才实学,总是四处碰壁。他在朋友们的怂恿下,几个人核算着各自从家里拿一笔钱合伙做生意。闲芜清楚家里的底子,父母每个月固定的那点工资根本顾不过来,娴予学业期间没有找父母补贴,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娴诗接济一点,让父母勉强度日没有到借债的地步。

      闲芜把目光投放到祖屋上面,房子所处地段不错,处于市区中心热闹繁华地带,虽说房子破旧了一点,同样可以卖个好价钱。闲芜每天吃饭的时候,都会说上几句好听的话:爸妈,其实,现在不一定有工作就了不起。我打算做点生意,我有门路垄断我们这个地区的小商品生意,可惜现在资金不够,就差那么一点点。你们不要小看了小商品,同样可以赚大钱。

      闲芜的话父母都没有放在心里,不是不想放在心里,是根本就没有想过闲芜赚多少钱。一贯认为工人就必须进工厂工作,闲芜未来的生活同样是工厂里的工薪阶层,过上衣食无忧的城市小资生活还是可以的。至于他的污点,如果改了,不会有人记住一辈子。闲芜说起那些不着边际的话的时候,他们总是沉默不语。

      闲芜看出父母是不打算给他明确答复的,于是说道:爸妈,我的生意不能再拖了。我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如果我不出钱,朋友们的生意就不能开始,那我以后在他们中间就失去了信誉,在社会上还怎么混?

      “我们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闲芜,你在家里耐心地等一两年,等你长大一点了我们会帮你找份好工作的。娴母环视着破旧不堪的家什,目光柔和的看着闲芜,细细的摆出家里的境况。

      “妈,我已经不小了,错过了机会以后就很难发展了。我知道,家里是没有钱了,可是,我们家的房子很值钱,我们可以暂时把房子卖了,等我赚了大钱给你们买一栋现代式的大房子,以后根本就没有必要去工厂上班,坐在家里享福就是了。闲芜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期待的看着父母的脸色。

      娴父一听心里有些动气,脸色阴沉的说道:那我们现在住哪里去?房子是祖屋,我们是不会卖的。闲芜,到工厂上班有什么不好?只要你老老实实做人,同样过得心安理得。

      闲芜不看父亲,还是期待的看着母亲:妈,你难道也不相信我?我们大哥红白两道都有人,找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跟着他发财是早晚的事,我不想错过机会。我不是去找过工作了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个狗眼看人低,我还瞧不起他们那可怜样呢,一副他妈的假正经样。

      闲芜吵闹着要卖掉祖屋的事终于成了家里又一场战争的开端,娴父家其他兄弟姊妹开始极力干预他们家的事情,对闲芜采取了强硬的态度。他们提出,如果闲芜再在家里提出过份的要求,建议娴父娴母把闲芜驱逐出家门。娴予更是坚决不同意闲芜提出的无理要求,反对父母把他们家的祖屋卖了。闲芜恨得咬牙切齿,把家里只要是搬得动的东西都拿出去廉价卖了。

      整个家族都愤怒了,决定对闲芜进行家族性管制。他们中间几个年富力强的长辈,把闲芜捆绑起来,拖到乡下祖先居住过的地方关闭起来,直到闲芜心甘情愿的答应,往后一切听从父母的安排才放了他。

      7

      闲芜回到家,父母到处托人帮他找工作,闲芜总是做不到两个月就走了,或是偷了厂里的东西,闹得沸沸扬扬,终于没有地方敢收留他。闲芜成了有名的无赖,家里再也没有东西可以换钱的时候,醉醺醺的拿出刀子对着父母高声说道:明天不给我钱,我会做出什么事那就不知道了。

      娴父娴母吓得整个晚上没有睡,他们知道,闲芜已经无药可救,天亮去了派出所,把这些年一家人的生活状态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娴父娴母希望派出所把闲芜领回去,从此往后断了关系。事情确实到了急需解决的时候,派出所找到闲芜,问他为什么要伤害养育他的父母。闲芜露出惊慌的眼神:我没有那么想,我只是喝多了一点,我是不会那么做的。

      娴父娴母精神都快崩溃的时候,他们听从了娴予的劝告,把闲芜的户口分开来。在派出所所有人的面前,闲芜一再保证,他以后做家里的听话的孩子,娴父娴母决定再给闲芜一次改过的机会,让他住在家里。不过,如果闲芜再次无理取闹,随时都可以通过派出所把他赶出去。闲芜不想流离失所,和外面的朋友断绝了来往,整天坐在家里。娴父娴母没有指望他到外面去挣钱,只是希望他安分守己的守在家里,不要再给他们增添麻烦。闲芜真的改了,每天帮着父母做饭,对他们嘘寒问暖,让家里出现多年以来少有的和乐景象。

      闲芜在家里呆了几个月,娴诗为闲芜找了一份临时工作,让他到郊区昰蒙亲戚家去帮忙看生意。全家人都清楚,闲芜自己也清楚,他这一辈子与正式工作擦肩而过,那么多的优秀的待业青年都在一而再再而三的降低就业条件,何况他是一个让人感到威胁的不孝少年。

      闲芜到了外面非常安静,他保证过,绝不让娴诗丢脸。在闲芜的整个少年时期,他不喜欢来自父母的一点点管束,更不喜欢娴予那排斥他的冷漠眼神,唯独只有娴诗,无论他犯了什么错,总是默默的给予他帮助和爱护。闲芜想过为了报答娴诗改变自己,不过对他而言,那真的太难了。闲芜失魂落魄的时候,娴诗从来没有嫌弃他,对他没有用过一个过份的言词。

      闲芜清楚,他的生活到了再也不容他犯一丁点儿错的关键时刻,他得好好的工作,让所有的人对他改观看法。闲芜说到做到,在亲戚家十分吃苦耐劳,每个月的工资拿出一部分交给父母,让娴父娴母感动得泪流不止。

      没过多久,闲芜和隔壁一个十五岁的女孩楠霞谈起了恋爱,楠霞家坚决反对,他们两个还是孩子,连自己都照顾不了,根本就不具备结婚的一切条件。闲芜长得一表人才,能说会道,对楠霞百般示好,体贴周到。楠霞十六岁怀了孕,闲芜十七岁。双方的父母坚决反对,他们让楠霞去医院把孩子拿掉,楠霞和闲芜以死相拼,一定要生下孩子,证明他们的爱情是真诚的。双方父母无可奈何,只好默认。

      娴父娴母默认他们的关系,不过并没有答应让他们马上住进家里。他们家的房子低矮潮湿,已经成了危房,早就该拆建了。娴予说过了,家里的房子闲芜不要想打主意。闲芜在外面租了房子,用自己的工资和楠霞生活在一起。娴父娴母于心不忍,每个月给他们送去食品和日用品。楠霞生下孩子,父母出面向娴父娴母提出,一定要让他们住进家里,否则,他们要去报案,让法院去判决。

      娴父娴母不愿惹官司,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只好让闲芜两夫妻带着孩子住进那栋快要倒了的旧房子,他们立好了字据,闲芜夫妇只有居住权,没有继承权。闲芜有了临时安身的地方,不过以前的工作再也不能继续。闲芜开始在市里找工作,要求很简单,哪怕是做苦力都行。娴父娴母在他们搬进来的时候已经和他们分了家,最多偶尔帮助他们一点。

      闲芜的生活陷入从未有过的拮据,费了很大的力气,还是找不到工作。稍微好一点的事情都会因为他过去的行为被辞退。太苦太累的事情闲芜最终还是坚持不下去。

      过了几个月,娴父家的房子下了通知必须拆迁。娴予结了婚,在单位买了房子。家里拆迁的时候把娴父娴母接走了。闲芜一家三口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家庭,没有钱租房子住,没有钱吃饭。闲芜狠下心,把楠霞母女两送回了娘家,决定一个人从新开始闯天下。

       8

      娴诗和昰蒙过着诗情画意般的婚后情侣生活,唯一让娴诗有点担心的是他们厂面临着许许多多的改革,厂里的职工分年龄段和关系决定去留。娴诗进厂的时间不长,不属于正式职工,厂里产品积压,销售失调。当时进厂的时候,谁都没有在意临时和正式的区别。昰蒙是厂里的领导,得带好头,双职工也许都要回家一个,何况是临时职工。娴诗是不愿意回家的,她喜欢厂里的生活,虽然还没有正式落实下来,这样的谣传已经造成了风雨满楼的局势。

      娴诗和厂里大多数职工一样,每天都在打探消息,不知道自己的工作还能做多久。厂里每天都有人吵闹,相互之间挤兑,找领导说道理。不管他们多么不想面对,事情还是发生了。娴诗是厂里第一批被裁下来的职工,昰蒙说道:这样更好,你在家里学做饭,我的工资可以养活你和孩子。

      娴诗心理很失落,没曾想一下子从高处掉到了无所事事的家庭主妇的地位。娴诗也想过去做点小生意,只是她的父母家和婆家祖祖辈辈都没有经商的人脉,想到每天和一些陌生人讨价还价,娴诗还是下不了这个情面。昰蒙一直都是这么说的:厂里总有一天会恢复的,到那时你再回去。就在家里呆着,保证你一辈子有饭吃,有衣穿,还可以去跳舞。

      他们确实没有因了娴诗失去工作生活就黯然失色,还是那么潇洒的过着甜蜜的小日子。昰蒙想方设法排解娴诗内心的不快,经常外出散心。

      夏天的一个中午,昰蒙在厂里晕倒了,同事送他去医院,然后派人去通知娴诗。娴诗到医院的时候,昰蒙已经恢复了正常,正在做检查。娴诗看到昰蒙的时候,还在流眼泪,她不知道昰蒙到底是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没有,我只是突然觉得眼前漆黑,脑子里什么都想不起来,人就没有了知觉。放心吧,我没事。昰蒙安慰着娴诗,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晕倒。

      厂医院的医生建议去市一副医院检查,把病情查清楚。昰蒙请了几天假,在娴诗的陪同下,到市里最好的医院开始做体检。医生根据昰蒙描述的症状,让他做脑部CT检查。一个星期之后,昰蒙和娴诗去拿结果。他们得到了最坏的消息:昰蒙得了脑癌,是晚期。

      昰蒙无法面对这样的结论,当时晕厥。娴诗立即为昰蒙办了住院手续,通知家里人集钱,娴诗要求医生为昰蒙动手术。医院没有接受他们的请求,昰蒙的情况已经无法挽救。娴诗固执的让昰蒙去了上海,不顾一切的想证明昰蒙没有得这样的病。

      娴诗卖了房子,坚持让昰蒙住在上海药物治疗。两个月之后,昰蒙离开了他放心不下的妻子和孩子。

      娴诗突然失去了昰蒙,整个人生灰暗一片。娴诗住进了公公婆婆家,每天就像行尸走肉,没有思想,没有欢乐,没有笑容。就在他们全家人悲痛未消的时候,娴诗的公公脑溢血死在睡梦中,整个家陷入了瘫痪之中,家里的当家人都走了,留下妇孺悲悲戚戚。

      昰蒙的哥哥嫂子同样受到了影响,公公婆婆的房子说得明白一点早就是他们的。娴诗和昰蒙的房子卖了,找亲戚借了三万块钱的债。公公一死,所有的用度全都落在哥哥嫂子的身上。娴诗寄居在别人家,心里一直不安。加上每天睹物伤情,于是经常去父母家小住。半年之后,娴诗的生活没有半点起色,孩子的学费都成问题,偶尔父母帮助一点,让她们母女勉强度过难关。

      娴诗刚满三十,正值年轻。无论她有多么的舍不得那些欢乐的时光,时光依旧不能倒流,昰蒙成了她记忆的全部。

       9

      闲芜跟着他以前的哥们寻找出路,都是一般的心事,眼馋着那些轻松赚钱的事情,对需要文化的事情望尘莫及。闲芜送走楠霞母女,又回到了单身生活,虽然赚不到钱,总是无需担心楠霞和孩子的生活了。闲芜和他的哥们都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发财。东闯西闯,毫无办法的时候入室行窃。他们把目光瞄准了那些瘫痪了的工厂,那些疏于管理的工厂里面有大堆的破铜烂铁。

      闲芜下了决心,打算手头有了一点钱就洗手不干。去看望楠霞的时候,楠霞给了他最后的警告,希望他想办法让一家人生活在一起,要不然她将跟着村里的人外出谋生。闲芜希望楠霞给他一个月的时间。楠霞明白闲芜在想什么,在父母的劝说下,没有通知闲芜走了。闲芜得到消息的时候,拿着刀冲到楠霞家,让楠霞的父母告诉他楠霞去了哪里。

      闲芜没有动手,他只是想威胁他们。闲芜的举动激怒了楠霞的父母,立即把孩子交到了闲芜的手里,愤怒地骂道:你个有人养无人教的野东西,以后不要再找楠霞。要不,去派出所。我们楠霞跟着你没吃没喝,还没地方住,现在我们帮你带着孩子,你还不知足,居然想拿刀砍人?

      闲芜肯定不愿意去派出所,连忙说道:我请你们告诉楠霞,我会发财的,我会带很多钱来接她回家的。闲芜的几句无力辩护无法消除楠霞父母的愤怒,一切都无法挽回,只好抱着不到一岁的女儿去找娴父娴母。

      娴父娴母望着这个让他们欲哭无泪的儿子,不知道怎么办。娴予两夫妻不可能接受闲芜和他的女儿住进他们家,万般无奈之中,娴父娴母只好跟着闲芜一起租了两间房子,帮他带着孩子。娴父对闲芜提出要求:你不许再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否则,我们将永远和你脱离关系。娴父娴母接受现实的同时,老泪纵横的哭泣着。

      闲芜答应着,心里很清楚,他的生命注定了只有铤而走险。一切都需要钱,楠霞是为了钱走的,他的女儿需要钱抚养,他没有房子,需要一个安身的地方。闲芜这么一想,口头的承诺激发闲芜必须速成的心理。他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商量,决定开一辆东风汽车,到打探清楚了的一家关闭快一年的工厂去把里面的机器拖出去便宜出售。

      他们按照计划行动,夜深人静的时候,大张旗鼓的进了工厂,一伙人把里面的机器抬上车扬长而去。他们的机器还没有找到买主,很快就被公安抓获。闲芜成了主谋,娴父娴母得到消息,气得都快死掉。最后终于彻底的被打倒了,心身疲劳。无论他们多么的难以承受,闲芜的盗窃行径在调查的过程中,他们每时每刻都要协助。他们得照顾孩子,娴父还没有退休,在双重压力之下,身体渐渐不支,被厂里内退回家。

      闲芜的所有事情,最后落在了娴诗的身上。娴诗每天代替父母协助调查,回答所有问题。娴诗还得帮着闲芜找律师,希望得到轻判。娴诗在繁忙中,对昰蒙的思念少了一点。以往娴诗和昰蒙一块结识的人都知道昰蒙已经不在了,他们或多或少看在面情上帮着出主意。不过,闲芜的事情非同一般,不是一句人情就可以减免的。

      娴诗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必须尽心意,为父母解除一些烦恼。娴父娴母不断的拿出手里的工资,为闲芜料理一些有待解决的问题。交了罚款,还要出钱找人为他辩护。他们心力憔悴,只好把孩子送到楠霞父母身边,让他们去抚养孩子。楠霞的父母没有办法推脱,严格的说,他们和孩子是有着血缘关系的,答应让孩子留下。

      闲芜经过几个月的等待,终审下来的时候,娴父娴母再次一贫如洗,闲芜被判有期徒刑五年。娴父娴母不再愿意去看望闲芜,他们心灰意冷,希望忘记这场噩梦。没过多久,他们搬进了新房,娴予带着丈夫儿子同样搬进了新房。娴予让娴诗一同住进去,娴诗不愿意。闲芜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每当她一个人的时候,心里特别的难过。娴诗见不得恩恩爱爱的年轻夫妻,她不再上舞厅,不再逛街。娴诗更见不得形态与昰蒙相似的人,每次出门,都会让她不自禁的泪流满面。

      10

      几年时间完全没有收入,娴诗负债累累,她和她女儿的开支成了她最大的解决不了的经济问题。昰蒙在的时候,无须她去思考生活来源,昰蒙走了,带走了她的一切,包括她的生活来源,娴诗再也坐不住,她得找份工作,维系最基本的生活开支。娴诗为了闲芜的事情认识了一位市检察院的职员,年富力强,虽说没有太高的职位,毕竟是老字辈的人物,还有强硬的后背,一贯以大哥自居。

      娴诗认识的大哥,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为她介绍了一份工作,市里与泉州合资一个基建项目,娴诗跟随他们的团队去了泉州。

      娴诗过了一年,从外面回家的时候,又恢复了以往的妩媚,无论走到哪里,总是有些引人注目。娴诗的化妆渐渐成熟,不再是浓妆艳抹,不再是随心的娱乐。娴诗身上的衣着包包都是名牌,与市里的贵妇人们融为一体,成了中年女人们关注的风景。回到家大哥为她接风洗尘,开着高级轿车,出入高级娱乐场所,大把大把的挥霍钞票。

      三四年之后,娴诗回来了,脸色蜡黄,开始变卖近几年置办的家业和首饰。娴诗每天出入医院,不再去舞厅,不再出入娱乐场所。她的大哥随之消声匿迹,有关娴诗的种种传说开始灌入人们的耳朵。

      “真可怜,原来娴诗不是在外地工作。我们也觉得奇怪,出去才几年的时间,哪来的那么阔绰?原来她的钱来路不明,还惹了一身的病,肯定治不好了。最可怜的是她的父母,都快进黄土了还得为孩子们操心,真不知道哪天是个头。左邻右舍善心的老人们,以前都为娴诗和昰蒙恩爱的情感感动着。他们不能接受娴诗失去昰蒙之后,误入歧途,他们认为娴诗将守着她和昰蒙的爱情到老到死,更不能接受娴诗得了让他们无法启口的病这个事实。

      “我看,是她自找的。什么不好做,到外面去卖身。可怜了她的孩子,可怜昰蒙对她一片痴心,落得这样的下场。和娴诗一般年纪的女人们是多么的羡慕娴诗和昰蒙那份甜蜜的感情,总是认为,女人如果有了那样的感情生活,哪怕只活一天死了也值得。昰蒙死了之后,她们得出一个结论,夫妻之间最好还是平淡一点为好,或者是死去的是自己,免得活着伤情。

      “如果她就在家里找个人嫁了,肯定比现在强。当然,在娴诗的心理,再也找不到昰蒙那么好的男人代替。我想,她肯定是太痛苦了,才故意糟践自己的。可惜,不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昰蒙的朋友们痛心疾首地谈论着,他们痛惜娴诗的处境。

      “真看不出来,娴诗堕落了。不管生活有多艰难,也不应该自己去犯贱。现在好了,毁了她自己,还毁了他们的孩子。认识娴诗和昰蒙的人,深深的谴责着娴诗。他们都清楚,大街上那些花枝招展的外地女人们,无非都是一群易地美化城市的野花,几度惹得当地的女人们勃然大怒,几度让城市里的男人们心花怒放。娴诗只是这支队伍里易地女子中的一个,她的生活遇到了不幸,爱他疼她的男人死了,她就堕落了,还得了花柳病,受人唾弃是她罪有应得。每个人都感叹着,然后跟着骂上几句,以释他们自身的清白。人们无法设身处地的弄清楚娴诗,那个美丽温柔的女人,成了现实中的不祥之物。

       娴诗的生活不会因为别人的痛骂或是怜惜而改变轨迹,她已经无可挽回的走进了绝路,她的身上开始腐烂,她所赚的钱都交给了医院,还是无法医治。娴诗绝望了,她是不可能借钱治病的,于是开始拒绝去医院治疗,拒绝出门,拒绝和别人来往。娴诗每天躲在家里,过着孤独的生活,她让娴予带着孩子搬回他们自己的家,她说过了,等她死了之后,他们可以重新装修房子,或是把房子卖了再买一套。

       娴诗不能再回婆家,婆家也没有让她容身的地方。娴诗不能把她的孩子接到身边,她也无法面对孩子清纯的目光。每天都是父母陪在身边,送饭,或是说几句话。大多时候,娴诗总是冷冷的把自己关在房间,一言不发的让父母在门外哭泣。娴诗吃得越来越少,有时一整天不吃,她觉得死亡离她越来越近。娴诗不怕死,她只是担心,当她死了的时候,昰蒙也许不愿见她,所以她还是就这么活着,活着的时候,她可以用心去想着昰蒙,这是娴诗活着的理由。

      11

      闲芜回家的时候无处可去,请求派出所帮他找到娴父娴母,希望他们收留他。闲芜见到娴父娴母的时候,看着他们老态龙钟风烛残年的样子,惭愧得无地自容。当他得知娴诗已经病入膏肓拒绝去医院的时候,闲芜跪在娴父娴母的面前,请求他们让他留下,他说他有办法让娴诗去医院。

      娴父娴母跟娴予夫妇商量之后,同意闲芜暂时住进家里,毕竟家里需要一个人照顾年迈的父母和病中的娴诗。

      闲芜回到家做的第一件事,去找了娴诗的大哥,问清楚了事情的始末。娴诗当时为了帮助闲芜,成了大哥的情人。当事情快要暴露的时候,大哥怕他的妻子找麻烦,内院起火毁了仕途,于是让娴诗跟着别人去了泉州。娴诗到了泉州之后,大哥暗地里把娴诗介绍给了地方上一位富足的地厂商,娴诗成了地厂商的秘书和地下情人。娴诗初去的时候,地产商对娴诗很是宝贝,后来的事情他就不清楚了。

      闲芜没有轻饶娴诗的大哥,让他借了三十几万块钱做生意,说好了,是借,以后一定归还。闲芜做的第二件事是说服父母拿房子去抵押,用抵押的钱送娴诗去医院,闲芜立即为娴诗联系医院,这是他刻不容缓要做的事情。

      闲芜把所有事情安排妥当之后,站在门口给娴诗送饭,娴诗打开门,冷冷的看着闲芜,接过饭碗返身准备关门。你不用关门,以后每一顿饭都得和我们在一起吃。

      闲芜支着门,走了进去,房间里久不透风,一股怪味刺鼻。闲芜打开窗户,看着床上凌乱的被褥,看着娴诗形容枯槁的身形,看着娴诗乱糟糟的头发,几年时光改变了娴诗的一切,让闲芜无法辨认眼前的大姐居然就是那个疼他帮他的女人。在闲芜的记忆中,娴诗优雅大方,美丽动人。

      “我不用你管,是你把我们的家变成了这个样子。娴诗突然怨恨着闲芜,如果闲芜没有犯罪,她就不会去求人,她就不会有今天的下场。

      “你应该恨我,我本来是没有脸再见你们,不过,我永远是你的弟弟。姐,不管发生了什么,你现在得听我的,吃了饭,我陪你去医院,我们到很远的医院去,保证可以治好你的病。我们都很年轻,还有许多的好时光等着我们。闲芜说得很认真,没有半点虚情假意。

      “闲芜,我没有钱了,你是不会懂的。娴诗目光还是冷冷的。

      “你只要听话就可以,其他的都不用你担心。我知道,你是怕我的钱来路不明,是吧?我们已经把房子拿出去抵押了,为你治病是亲人们最大的心愿。我已经想好了,这套房子卖了算了,以后,我们一家人到外地去生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生活。闲芜说得很轻松,娴诗相信闲芜没有撒谎,她的父母和娴予早就有这样的打算,只是娴诗没有同意。

      “你应该把楠霞和孩子接回家,我的事我自己知道。娴诗的心理开始活动,她是无法丢下孩子的。

      “以后不要提她,她和别人结婚了。至于孩子,跟着她比跟着我好。闲芜目光游移不定,当他得知楠霞结婚的消息,痛苦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听说那个男人对楠霞很好,还接受了他们的孩子,闲芜渐渐的想开了。

      闲芜带着娴诗去了医院,他们在那里住了差不多半年时间,娴诗基本恢复健康的时候,他们回到了他自己的城市。闲芜的事业已经扎根在那块他们熟悉的土地上,他的生意做得一帆风顺,很快买了房子,他们搬到了新居,过着深居简出的与世隔绝一般的生活。

      城市大规模的改头换面,让所有的人都有了新的起点。娴诗和闲芜陪着父母度过了几年丰衣足食的时光,他们走的时候,留下遗言,希望闲芜照顾娴诗一辈子。娴诗和闲芜没有反对,也没有答应,都成了城市里普通的市民,他们开始遗忘城市的痛楚的时候,城市也淡忘了他们的痛楚。    2009  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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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9-4-26 19:17 |只看该作者
旧帖,凑合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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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9-4-27 15:21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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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结尾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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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9-4-28 11:09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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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也淡忘了他们的痛楚。
-------------
似乎被人遗忘也是一件不错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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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19-4-29 16:08 |只看该作者
欣赏了,写得真好!应该加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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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19-5-9 19:59 |只看该作者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仅保留发帖内容
云舟孤帆 发表于 2019-4-29 16:08
欣赏了,写得真好!应该加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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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9-5-9 20:02 |只看该作者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仅保留发帖内容
这个故事,11闲芜的转折好像有点快。
有时候被命运推着走,也不知道会去到哪里。但是想想,他们也都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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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19-5-10 16:52 |只看该作者
无弦风 发表于 2019-5-9 20:02
这个故事,11闲芜的转折好像有点快。
有时候被命运推着走,也不知道会去到哪里。但是想想,他们也都尽力了 ...

六七十年代出生的人,都看见过甚至经历过强者为王的现实生活,经历过打人不犯法的现实生活。这是个真实的故事,闲芜骨子里有冲劲,想表现自己,证明自己的能力,结交有权有势受保护的地痞流氓,这种孩子首先祸害的人就是自己的亲人,而他们的年纪并不清楚这种行为将导致的后果。混迹城市里的人,很清楚只要抓住一个机会就可以改变家族和自己的命运,这个机会绝不是报刊上的指向,而是残酷的抢占资源。对于出生城市的人,一般家庭的孩子自从有了城乡制度之后就没有人愿意通过正规的高考听从分配,过去是,现在更加显著。我一直认为,现在的公务员招考跟以前的高考是一个样,曾经农村孩子考上大学就等于干部编制,户口进城,升级为城市市民。现今的农村户籍的孩子大部分都上了大学,虽说耗尽家里的所有,并不代表孩子可以成为城市人口,公务员对于他们而言,依然是水深火热般很难实现的现实。其实人们向往的就是福利,对于一个等级制度森严的社会,福利永远都那么遥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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