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小刘二十二岁,大学毕业,父母是县附中的老师。小刘到肉联厂上班,大家都知道只是来过渡的,不久的将来肯定会调离的。惜民有机会和小刘打交道,纯粹是工作需要。惜民有时候总觉得太对不起她,从外面收回生猪,时间没有办法规定,生猪进厂,小刘必须当场做好记录,这是她份内的工作。惜民不这么认为,小刘的工资还没有他们的十分之一。最主要的是,小刘青春,每天洋溢着笑脸,大冷天的为了等他经常等到深更半夜,真是够她受的。 当然,惜民出门收购生猪已经不再是一个人,肉联厂的生意顺风顺水地兴隆起来,底层社会的农民不吃不喝的革命风潮过了之后,所有的革命干部带领革命群众总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只能活一辈子,连吃都解决不了,再美好的革命理想那也是空想,还不如来点实际的,于是,除了真正找不到出路的农民一直过着新农奴生活之外,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迷醉时代悄然而至。 惜民是个屠夫,虽然没有直接拿起屠刀杀猪,他的财富他的生活全都依赖他所从事的屠宰事业。每个月总有几次晚归的现象,惜民为了报答小刘的辛苦,就会带领他的同行们到县里最好的酒家吃一顿。有了BB机真是方便,可以提前订好餐位。其实定餐位只是一道程序,主要目的是为了满足自己吃到想吃的主菜。市场上每天随时可以买到的鸡鸭鱼肉早就过时了,在吃方面讲究品位无非是知法犯法,吃到了吃不到的野味那才是真本事。每个成年人都心知肚明,那些世界级的野生动物为什么会灭绝,还不是因为人们的眼睛里时时刻刻惦记着它们献身于餐桌上的那种独特的味道? 惜民是出了名的正人君子,吃过夜宵,夜深人静护送小刘的任务每次都落在惜民的肩上。惜民和小刘接触的时间越长,对她的了解越多,小刘最爱吃野味,这一点两个真的太相似了。惜民在不知不觉中,没事的时候都要跑厂里来看看,不为别人,就为看看小刘,和小刘说几句不相干的话。他们的话题越来越多,越来越投机,不过说来说去还是工作上的事情。 惜民决定把家里的房子加高,不能排除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的心里多了一个人,这个人是小刘。以往他想在县里多买几套房子,现在看来还是按照父母的要求办事更符合自然规律,还能稳住鳕莲。惜民苦恼,一次次抑制自己的冲动,也清楚,他是结了婚的有妇之夫,他的妻子是个无可挑剔的女人,陪他走过了年轻时期的黄金时代。他们的生活很平静,在这些平静的朝朝暮暮里,惜民迎来了事业的黄金岁月。如果在这样的时候,惜民闹出什么绯闻,幸庄村的人都会骂他是现代陈世美。 惜民最难判断的是自己的心,每当他想起小刘的时候,如果把她摆在情人的位置,他的心就会疼痛。惜民觉得他不能亵渎自己的真实情感,他需要迟来的爱情,这段爱情还必须开花结果,这是最近每天都会缠绕着他的心理矛盾。 惜民还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怎么解决自己的心理矛盾。就看鳕莲那副样子,如果让她选择:金钱还是惜民,惜民认为鳕莲会把钱烧了,再和那个想取代她的位置的女人决斗,再把惜民杀了。这样的认识不是空穴来风,因为鳕莲好似把生命都交给了惜民,经常在惜民面前回忆他们认识时的甜蜜恋情,她的美好生活都是从她嫁给惜民之后才开始的。鳕莲说起她做女孩的日子,总是苦不堪言。虽然这都是事实,却让惜民深感女生外向的人生道理。惜民对鳕莲所认为的恋爱,一直持怀疑态度,在他内心深处,鳕莲是他见面就想结婚的女子,他们之间根本谈不上什么恋爱,惜民明白这件事的时候,鳕莲却深深地相信,她的爱情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完美爱情。她甚至无数次的让惜民相信,是惜民给了她一个应有尽有的家。 惜民无法承受鳕莲点点滴滴加在他身上的好处,感觉心理的负担有点沉重。惜民不忍心让鳕莲的美梦破灭,就会更加用心地完成自己的每一项任务。惜民需要完成的任务很简单,每天写几句话交给鳕莲,然后由鳕莲读给他们的孩子听。鳕莲乐此不疲,惜民心烦却不能让鳕莲知道。 惜民越是矛盾,越是想逃开鳕莲,越是想小刘,小刘有知识,说起话来文质彬彬,让他有种心甘情愿受她摆布的冲动。惜民看得出来,小刘并不讨厌他,或许还真有点喜欢他,这样的感觉让惜民蠢蠢欲动,却又怕前功尽弃,他们的谈话内容仅仅停留在彼此的问候,还没有深入到有关人生的问题。 惜民看着身边朋友们都有精神寄托,决定给小刘打个传呼,他得对自己的感觉做一个了断。他们这个群体已经有好几位朋友买了大哥大,惜民早就看好了一款,前几天还和小刘说起过。惜民决定以此为借口,把小刘约出来,让她帮忙去看看款式。 小刘很快回了电话,很干脆的答应了惜民的邀请。没几分钟,他们在约定的地方见面。惜民让小刘坐上摩托车,两个人没有说客套话,两个人相视而笑,摩托车风驰电掣朝市里开去。 7 摩托车停在市里的电信大楼旁边的停车场,已是下午五点多钟,市里的各路公共汽车上面挤满了下班的工人,并不狭窄的街道上时时出现堵车现象,两边的人行道上人群推来拥去,时不时地伴着自行车响亮的铃声和车主的吆喝声:“让一下,让一下”。惜民看着市里的繁华,感觉自己在县里的那点骄傲有些过了,多少人拥有了小车?还有多少人拥有了上万元的大哥大?前几天他的朋友说起到电信局买大哥大时,就亲眼看见市里的大款买了一部就像黑珍珠做成的大哥大。 惜民怀里揣着几千元钱,试探性的问着小刘:“小刘,你觉得我买多少钱一部的大哥大比较合适?” 小刘笑了笑:“你手里有多少钱?” 惜民顿了顿,有点难为情,低声说道:“我只带了五六千,万一不够,那就只好明天再来了。” 小刘优雅的一甩长发,把手里的头盔递给惜民:“你真想听我的意见?” “当然,要不然我为什么要请你来当参谋?你们年轻人的思维总是敏捷的,欣赏水平比我们高。”惜民不是在恭维小刘,在小刘面前,惜民就是这么认为的。小刘今天赏脸帮他来市里选大哥大,已经让惜民受宠若惊,对自己内心的那点想法又增加了一点信心,装着若无其事地把手臂伸给小刘。 小刘大方地挽起惜民的手,想了想,说道:“等一下,看不出来,你今天找我出来好像不仅仅只是为了让我当参谋这么简单,你要清楚,当你的手臂给了我,那就意味着你的手臂是我的专用品了,你做好了准备吗?” 惜民没有想到小刘的话这么直接,让他有点招架不住了。小刘对他早就了解,知道惜民是有家室的男人,也了解他家里的所有事情。生活在县城里的同事,谁家的家事都差不多,简单一点说,不是和睦就是不和睦,没有什么值得保密的。在工人阶级的队伍里,没有谁不炫耀自己家里可以炫耀的人,不为别的,就为了让同事们相信,家里的门路宽,社会关系深厚,几乎没有什么自己办不成的事情,这就形成了庞大的小市民意识潮流。 惜民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好几倍,让他有些晕眩,决定抛开所有的顾忌,坚定地对小刘点了点头:“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以后我全都听你的。” 小刘像触电般地松开了惜民的手臂,笑着的脸布满阴云:“我说大哥,你是不是吃错了药?不要以为手里有了几个钱就了不起了。我告诉你,我不缺钱,我家里不是在贫穷落后的小山村。我一直和你比较亲近,就是因为觉得你这个人没有坏心眼,对家庭负责,是个正人君子。我和我的同学们说起你的时候,谁都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你这号人,于是我就和他们打赌,说你是一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我真是太高估你了,原来你和其他人一个样,没意思。” 小刘说着哭了起来,惜民对她的话半懂不懂的,感觉自己犯了严重的错误。两个人已经进了电信大楼,下午的时候整个大楼里没剩下几个人,工作人员好像都在收摊子了。惜民也不知道自己具体是哪句话得罪了正在伤心的小刘,一时手足无措,匆匆过往的人都在看着他们。惜民心虚,好像所有的人都在责怪他,又好似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心怀不轨的有妇之夫正在勾引一个不喑世事的小女孩。惜民心里一急,反而镇定下来,拉起小刘的手就往外走。 惜民和小刘来到外面,取了摩托车,说道:“上车。” 小刘眨巴着藏着眼泪的大眼睛,问道:“你不买大哥大了?我明天没有时间陪你过来了。” 惜民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小刘,自己戴上头盔,帮小刘也戴上头盔,骑着摩托车向郊外跑去。车速加快,风吹着,让人感到有点凉意。惜民没有减速,偶尔还来点飙车的花样,吓得小刘死死的抱住他的腰,惜民终于笑了,他的笑已经让他再次做出了决定,车后的女孩就是他惜民的女人,他要从婚姻里解脱出来,然后和小刘享尽恋爱的滋味。他不会去管小刘到底在想什么,也不会去管小刘说的那个死了留下千古美名的柳下惠到底是个男人,还是假男人,那些东西对惜民来说毫无意义。 惜民有了胜利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离幸福越来越近,这样的幸福让他热血沸腾,是他活了三十几年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不想再顾及任何人了,鳕莲这一刻早已不在他的思维之内,身后的女子将和他同命运,这是惜民一个人做出的决定,是非常认真的决定,无需征求小刘的同意,无需征求父母的同意,他的生活属于自己,他将把自己口袋里所有的钱都给鳕莲,只要鳕莲还他自由,让他体会一次人生的真正意义。 8 他们到了郊外一家‘长情’酒家,市里只要是有点资历的老爷们和有点头脸的大款们,都知道长情酒家的名气。惜民之所以知道,那也是因为离市里近。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就是离大城市近的好处。城市四周的美味美景超越其他地区,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天经地义的,这些供人愉悦的地方虽是静物,只要有人欣赏,那么它们就能变成动物了。 长情酒家是一对五十来岁的夫妻开的,说是老板有很大的来头。这些暂且不说,况且与惜民无关。惜民最欣赏长情酒家的豪气,他不同于一般的酒家,潜规则就这么流传开了,不带女人的宾客不许进门,口袋里没有几千元的宾客进了门都会感到羞愧,衣着寒碜的人不敢进门,进来的人都是成双成对的有钱人。惜民早就有心过来看看,一直没有机会。惜民此刻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今晚他要把身上的钱痛痛快快的花光,明天不仅仅是他自己要买一部大哥大,还要送一部给小刘。 惜民轻松自如的带小刘进了酒家,厅堂里的沙发上坐着四五对男女,见了惜民,大家都彬彬有礼地站了起来,就像迎接到自己家里来贺喜的朋友,让惜民一时之间分不出谁是主人。惜民多多少少听说过到这儿来的客人,立即回以不亢不卑的礼数,和小刘坐了下来。没几分钟,茶水送来了,旁边的客人们一如既往的聊天,都说国语,明耳人都听得出来,大多都带着自己家乡的口音。他们不谈其他的,都在说着品尝过的天下美食,或者是遇到的最糟糕的酒店。 茶桌上摆着多款大哥大,惜民不禁额头上冒着细细的汗珠,再看看这些人的穿着,西装革履,女人高贵优雅,好在这些人并不介意别人的衣着。惜民想起刚才在外面地下室停放摩托车的时候,里面一字儿摆着的高级轿车,现在看到了车主,让他心服口服。惜民算是县里见过世面的小人物,这些人虽然脸上没有写着:我是谁,惜民还是从他们的言谈举止中闻到了不同于小市民的气息。 惜民有些自卑,让他不知所措,看看身边的小刘,目光就像刚过门的小媳妇,穿着以前惜民从未见过的一套紧身服,此刻就像是盛大舞会上的灰姑娘。惜民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了,早知道来到这里会让小刘产生压力,就凭自己身上的钱,到市里最豪华的国宾宾馆怎么都奢侈不完。惜民好几次都想走了算了,却提不起这个勇气,总觉得这些人都是掌握着他的人生命脉的上司,他如果走了,就成了临阵逃脱的逃兵。 惜民不安地看着门口,除了厚厚的自动门安静的隔开屋里屋外的景物,门口没有谁把守,这就证明他的行动是自由的。快到掌灯时分,还没有一般酒家惯例式的有服务生过来为他们安排包间。惜民旁边的朋友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们是夫妻吧,头一次到这儿来吃饭?快了,头次来的人都有你现在的体验,多来几次,你就觉出了其中的味道。” 对面一位瘦瘦的朋友看看惜民,又看看小刘,说道:“我们几个已经是老食客了,看来你今天坐错了位置。这样吧,你们自己上楼去,如果门牌上的牌子翻过来了的就证明已经有主人,没有翻过来的你们进去,然后把牌子翻过来,你们就成了主人,还不知道有没有空房,那要看你们的运气了。” 惜民如获大赦,感激地对他们点点头,拉起小刘就往楼上走。惜民觉得自己有点好笑,明明自己口袋里揣着大把的钱,却像个小偷似的,还被外面那一群素未平生的人糊弄了,闹得自己半天没回过神来,以为是领导召开思想整顿会。二楼没有空房,继续往三楼走,三楼靠南边有间空房,惜民按照楼下朋友的指点,推开门,顺手把牌子翻过来,牌子上写着两个字:笑主。 惜民一愣,对小刘抱歉一笑,小刘生疏地看着房间,然后说道:“真是带有讽刺意味,你还真是笑主。我说大哥,你认为我们真应该到这儿来吗?这儿的主人一点都不热情,好像我们是讨饭的叫花子,刚刚坐在那里,我被那几个女人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差点就晕过去了。” 惜民想了想,答道:“既来之则安之,现在不是自在了吗?这都怪我,我没有摸清楚人家的规则,冒冒然把你带过来了。我想起来了,到这里来大家就是为了有一种新的心情,如果我们是到的一般的酒家,进门就有人热情款待,就跟自己店里的东西卖不掉似的,那肯定是没有品位的酒家。我告诉你,你今天肯定可以吃到让你难忘的东西,我马上去找他们的领班。” 惜民正在抚慰小刘,茶几上的电话响了,对方说道:“尊贵的客人,请点菜。您看到了电话旁边的一本书吗,请您拿起来,过十分钟您告诉我,我们将给予您热忱服务。”电话停了,那带着温柔气息的话音让惜民和小刘惊奇,他们刚刚进来,主人就知道了,弄了半天他们在大厅里白等了。 惜民和小刘很快选好了菜肴,坐在桌子旁开始打量房子里的装饰,小刘叹了一口气,说道:“在这里吃一顿肯定要花很多钱吧?为什么菜单上的菜都没有标价钱?名字也是稀奇古怪的。你看看这房间,比我见到的一般家庭都要阔气,大哥,你看,那边还有一道门,不会是和其他房间相连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