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历来与统治者走得很近,中国前秦皇帝苻坚曾派遣二十万人去西域劫持名僧鸠摩罗什,意欲请他弘扬佛法,这多少说明佛教宣扬的佛法某些内容很对统治者的脾胃,历史上佛教与帝王经常是一拍即合,互利双赢。所以佛教如果得到帝王支持,则可以广建僧刹、佛塔,开斋讲坛,招来八方信徒,不要说生存需求,平时生活用度都有足够的保证,每日开饭不必默祷: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开口“贫僧”这“贫”字早已名不副实,而红尘中人为了养家糊口,育儿养老,终日打拼,怕失业、怕生病,想升职、盼加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要跟他讲诸法无我,不起妄念,简直不啻是隔靴搔痒,所以说,不要怪市井小民根器太浅,与佛法无缘,实在是佛家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
佛教谈智慧,“慧”字很重要,但佛家的智慧并不以知识为基础,这种智慧跟悟性差不多,是达到破除我执,消除妄念的能力,所以这种智慧无关于知识,就是能够觉悟的内在潜能。
佛家讲的悟,太过于玄虚,有点闭门造车,佛祖在毕钵罗树下趺坐,口称我若不证得无上正觉,不离此座。结果还算如愿以偿,这个有点像老母鸡孵蛋一样。就像爆米花本来是玉米粒,经受高温猛然炸开成了香气扑鼻的爆米花一样。然而人在现实中个人精神境界的提升开悟,靠平时阅读的积累,生活阅历上的磨炼和长期的敏锐观察思考,如此从量变到质变。佛家讲的悟,其本身具有潜能,只在一瞬间就像开香槟酒一样激发出来。
证得无上正觉又如何,这并不像围棋手争段位,一朝通过资格审查,就一辈子头顶着九段棋手的头衔。参佛其实很辛苦,因为我思故我在,而佛家就是处处要跟这个“我”做斗争,随时要破除我执,不起妄念。佛家时时念佛,就为了降服心魔。所谓五蕴,指的是色、想、受、行、识,表现为感官信息、肢体动作、语言、思维,佛教要在这几个方面全力遏制住妄念,这身体仿佛就是一片战场,处处都是刀光剑影。佛家常提到勇猛精进,好像很有些英雄气概,其实这倒跟堂吉诃德大战风车一样,愚不可及,最终按下葫芦浮起瓢。人终究是个活物,除非进入深睡眠,否则大脑都处在活动之中,心中动念可谓瞬息万变,夸张一点叫做心猿意马。就像河流不息,总不免波澜起伏,就好像参天大树,枝繁叶茂,无风也呈袅娜之姿,你要流动的河水不发出声响,让大树枝叶不动,这怎么可能呢?要断绝心念,那就是相当于过去所说的狠斗私字一闪念,苟日新日日新,每时每刻都要震慑心魔,这对于人的身心其实未尝不是一种负累。就好比是日本古人剃的那种月带头,明明头顶上长有头发,偏偏要剃了去,刨个精光,然而这脑门顶上自然而然都是要长头发的,那只有隔段时间再刨一遍,当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佛家讲不起妄念,就如此常陷入西西弗斯的无效劳动,周而复始,那真叫一个累。
佛家讲明心见性,意思人人都有佛性,依照驱散云翳,自然一片光明。人选择一种宗教信仰,一朝开悟,就应该像走上了一条林荫大道,自然顺畅,一劳永逸,不必再耗费心神,充满困惑,否则人信仰宗教何为?可信了佛教并不是如此,佛教讲明心见性后,如何自在快活,心无挂碍,可实际上为了克服杂念,破除我执,人无时不刻地陷入慎言慎行、斗私批修的自我改造之中。戒定慧三字背后简直是一条看不见的战线,时时都经历着一场场精神大搏杀,披荆斩棘,惊心动魄,相比之下,佛家夸耀的不起妄念后的那种大自在真如空中楼阁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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