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居加拿大的友人在微信上发文晒雪景,白雪皑皑,银装素裹,苍茫厚重地覆盖着远山、近林,渺小的人们在雪地上撒欢。画面如此洁净无染、美丽生动,看得我只有赞美的份儿。友回复说,记得小时候最盼望冬天下雪了。我才记起我们的城市难得看到一场雪景,而她已经离开这座城市20多年了。加拿大的冬天总是有雪的,她再也不用如我一般年年盼望一场雪的到来。
友是我的中学同学,我们的友谊起始于初中时代。她是当年班里的学霸,各科总分总在前三,作文写得好还不偏科,不像我,理科科目总是差得一塌糊涂,经常需要补考。那时的我们,自我意识刚刚觉醒,读了些书便很有些不可一世的叛逆与疯狂。蔡志忠的漫画系列让我迷恋上老庄哲学的特立独行、淡泊无为,而友则被琼瑶笔下的爱情迷得神魂颠倒。三毛与荷西的故事,是我们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流浪尘世,更成为那时幼稚的人生目标。
高一那年,情窦初开的她恋上了隔壁的清俊少年。相恋的过程我并不清楚,却时不时能在我俩独处时听她说起一些甜蜜的细节。正是白衣如雪的年华,其时的单纯炽热可想而知。但正如所有早恋的结果一样,最终被父母阻挠而夭折。还是太年轻吧,敏感的心经不起一点风雨的摧折,她因此郁郁寡欢,又患上胰腺炎,休学一年之后便放弃了学业。记得她休学那年我们还时常通信,在信中互诉烦恼,彼此安慰,那些信件我保留至今。
后来,她辗转去到外地做导游,认识了现在的老公,又随老公移居加拿大,有了自己的小天使。而我,仿佛已忘记初衷,将自己站成了一棵树,固守在这座城市里,安顺度日,读书、工作,直至结婚、生子。二十多年的时间里,我们各奔天涯,各安天命,间或有不多的通联。她回国看望父母时与三五同学小聚,我依然还是她最亲近的那一个。
早年相谈,聊及各自的生活、情感,都有诸多挫折磨难痛楚于心,不免唏嘘。然岁月经年,人都在时光中成长。再见时,彼此都明白许多事已不重要,能云淡风轻地陪伴着走一程已是幸运。偶尔的讯息里,亦能看见她对生活的热爱——时而为孩子洗手作羹汤,时而与友人一起爬山打球,也会因一部电影一段故事而落泪。不再为爱痴狂,却无比温暖真实。而我,终于有勇气在左冲右突的生活中放空自己,卸下沉重,从头开始,去过一种自己想要的简单生活。
前几日,我在微信上替一个网友为抗战老兵众筹出书呼吁说:“老兵不死,只是正在慢慢凋零。每次看到这句话心里都很难过。已经没有多少人能记得他们了,记得他们当年为民族付出的流血牺牲。好在还有些人,十几年如一日,为老兵们奔走,陪他们回忆,给他们慰籍,让我想起刚看过的电影《无问西东》——谁说灵魂已失?谁说信仰不再?心之所向,我也愿一往。”应者寥寥,唯有她留言支持说我们这一代应该做点这样有意义的事,心里蓦然感到安慰。想起之前为助力藕农发声时,也曾遭遇朋友质疑关涉经济利益而诸多解释。我不怪人们,也许是这个时代谎言多到难辨真伪,也许是人们早已丢失对彼此应有的信心,在风尘中遗忘了往日的清白脸庞与清澈眼神,就像朴树在《清白之年》中所唱:“是不是生活太艰难/还是活色生香/我们都遍体鳞伤/也慢慢坏了心肠/你得到你想要的吗?/此生多寒凉/此身越重洋/轻描时光漫长/低唱语焉不详”。
此生固然多寒凉,仍庆幸,还是有相同的心性、相近的气息,在碌碌红尘里结伴而行。这许多年的离别,从来不曾遥远我们之间的距离。也感谢岁月眷顾,将多少赤子之心打磨成剔透的琥珀,历经光阴淘洗犹自晶莹。
看着照片里的她,在雪地里笑得像个孩子,依稀还是当初青葱模样,我忽然开始急切地盼望:今冬,我们的城市,也能有一场莽莽苍苍的大雪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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