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村子很大,爸爸的发小很多。和平叔是我爸的发小,瘦瘦高高,大半辈子了一成不变的平头。我最早的一张扎着朝天辫的黑白照片是他在家门前老槐树下拍的。 那些年,几乎每个冬天的晚上家里都有三三两两的叔叔大伯上门,围炉喝茶抽烟聊天。那些年我爸爸不大给和平叔好脸色看,因为在那些上门的发小中来说,和平叔既没有买卖也没有手艺,只是种地,不算村里的成功人士。还有和平叔的老婆总像个小女孩,不太懂得成熟农妇的人情世故,在人前人后总是“和平,和平”的喊,那个年月对丈夫直喊其名是大忌,村里好多人都说她“不熟”。和平叔自己也说她老婆“不熟”,每次都是笑着说。村里人几乎都打骂老婆,和平叔从来没脾气,我没见他们真正粗鲁的吵过架。庄稼地里的活和平叔干得多,他老婆不是身强力壮喜欢干活的人。 和平叔有个儿子,叫王飞,模样就是个缩小版的和平叔。我爸常说:这孩子也是个种地的料,一看就傻呆呆的。 后来有人把一个刚生下来的女孩儿放在了他家大门口,和平叔给她起名叫王慧。这个王慧是个皮肤黝黑的妮子不算漂亮。两口子却宝贝得不要不要滴。 和平叔和他的老婆两个人和个傻子一样,不疼自己的亲生儿子,一心只宠捡来的王慧。把这个王慧宠的爬墙上树没有个女孩样。大家都在担心这个女孩子会变坏。 王飞初中毕业后没考上高中,和村里另三个家里不是有钱就是部队里有人的小伙子去当兵。用别人的话说,顶数王飞蔫吧了。三年后,别人都退伍了,王飞竟然考上了军校,军校毕业后去了三亚的一个部队。 王慧呢,从小就是学霸一直是学霸。考上一本,读完研究生后,自己拿了主意,也去三亚发展了。这样和平叔两口子每晚看天气预报都留意起了三亚,两口子的思念也有了落脚点。 后来村里的地建成了厂子,和平叔没地种了,就去给厂子做饭,她的老婆每天晚上穿得光光鲜鲜的去跳广场舞。王飞给他们两口子买了社保。于是我妈就说:能干的女人没有好命,你看看你们和平婶子这一辈子,你再看看我。 王飞结婚后,和平叔的老婆就去了三亚看孙子。和平叔在家一边看家,一边打工,说有了外孙时他再去三亚。自从我爸病倒后,已经鲜有人上门了。只有和平叔下班后,每天都来鼓励他做康复锻炼陪他聊会天。 年三十的时候,和平叔放下一箱牛奶就要走。我爸说,你一个人在家别包饺子了,在这吃饭吧。和平叔说:那咋行,面也和好了,馅子也切好了,我还得包了饺子上坟祭祖呢! 爸爸那些发小,一个个的不是驼了背就是弯了腰。只有和平叔依旧像个倍精神的小伙子,岁月仿似从未在他身上留下衰老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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